到第五天,老太太干脆连水都只喝一点。就坐在床上,无声无息,半闭着眼,睡着了一般。家文来家里,见奶奶这样,对家丽说,“不去医院么?”
“不愿意去。”
“几天了?”
“今个第五天。”
家文想了想,小声说:“姐,得备着了。”家文多次经历生死,这方面比家丽更老道。家丽心一惊,她不是没想过,只是真顶到时候,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再等等吧,说不定就扛过去了。”家丽朝好的方面想。当晚,家文也没回去,陪着家丽一起守在老太太床边。美心怕这阴沉沉的气息,躲在自己房里。一夜,老太太依旧无声息,酣睡如婴孩。
翌日一早,家丽又拿葡萄糖来,家文轻摇老太太胳膊,叫奶奶。老太太却不应答。
家文着急,又喊了一声。老太太这才慢慢睁开眼。无力地。眼皮似有千斤重。家丽伸手摸老太太身上,凉凉的,没热乎气。家丽和家文两姊妹对看一眼,心里都有数。快到时候了。当天,家丽让建国去备寿衣,但暂时不要拿来家,放在店里,如果用,就取。家文打电话给老三家艺、老六家喜,让她们立即回家。家丽给小年打电话,让他也来。他是老太太带大的,又是长孙,这个时候太必须来。至于光明、枫枫、成成、洋洋、小曼等几个小的。都在上学,年纪也太小,一律没叫。方涛忙家欢的事,四处跑,就没叫他。宏宇和欧阳都到了,在小院里侯着,随时待命。
第六日,老太太精神反倒出奇的好。
家文晓得大概是回光返照。
果然,当天下午,老太太就又没精神了。
美心清退孩子们,一个人留在老太太屋里。做了一辈子婆媳,她们始终斗而不破。美心想到未来只能自己一个人面对,不禁潸然,问:“老奶奶,有什么话要对我讲的么?”老太太面容舒展,微笑,脸上的皱纹似乎都被撑开了,然而许久,她并没有开口。
美心哭得更厉害。
家丽进来把她搀走。她讨厌美心这样,人还在,嚎什么丧,实在晦气。
小年进去,坐在老太太旁边,抓着她的手,好像小时候那样。“老太。”他叫了一声,“你还说带我回江都呢。”
老太太面无表情,沉默如谜。
跟着家文、家艺、家喜轮流进去,老太太都闭着眼,并没有多余的话想说。累了一辈子,操心了一辈子,她更懂得万事顺其自然。建国回来了,家丽问他有没有打点好。
建国说:“都准备好了。”
“随时能送来?”
“不远,随时,我去取也行。”
晚间喝稀饭,还是芋头稀饭。家艺和家喜打发欧阳、宏宇回家,她们留在娘家住。家文已经在这住好几天了。六姊妹少了家欢和小玲,似乎也冷清许多。家艺问家丽,“老四什么时候出来,到底什么事?”家丽说:“方涛在跑,你二姐那边有个外甥女也在帮忙问情况,检察院在审,是他们行长贪腐的案子,老四被牵连,具体有罪没罪,谁也不知道。”三姊妹都不说话,登高跌重,今日之果,必有前日之因,这种事,谁也帮不上忙。
前院,美心叫家喜,说帮她看看月季花。
家喜推门出去,美心拉住她,小声说:“以后,酱菜传给你。”
家喜不耐烦地,“妈,我不要,给大姐吧。”
美心摇她胳膊,“你傻!”说着,小声凑到老女儿耳朵边,轻轻说了几句。家喜大惊,“真的?!”
“千真万确。”美心得意。
“那我还上什么班呀!”家喜高兴得恨不得跳起来。
“别声张,稳住。”美心说。
家喜连忙沉稳地,念念有词,“对对,啥事没有,稳住,稳住了,啥事没有。”
过十二点,已经是第七天。客厅里,家丽还在那坐着,小年坐在她旁边,靠在沙发上睡着了。家欢、家喜还是被打发回家,娘家人多,也闹腾。家文时不时起身看看老太太。建国在里屋床上躺着,没脱衣服。只有美心,照排实理(土语:按部就班、有模有样)地脱了衣服,上床睡觉。
夜里两点,家文试老太太鼻息。微微弱弱,只吊着一口气。家丽叫醒建国,让他去把备好的寿衣拿来。大限恐只在旦夕。
家丽蹲在老太太床头,握住她的手,“阿奶,还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老太太已经说不出话。
家丽、家文在床头守着。
建国、小年在外头,寿衣准备好了。
凌晨四点十八分,何文氏仙逝。
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是老死的。这个年纪走,算喜丧。
家丽放声大哭,家文抽泣。建国忙跌伤衣服,姊妹俩连忙把奶奶换了衣服。美心被哭声吵醒。起来,见老太太去世,也跟着放声大哭起来。家丽回头瞪她一眼,美心哭声停止。
“还不给她们打电话!”家丽喝。
姊妹几个连同美心商量老太太的丧事。美心的意思是,从简,说老太太生前说过,不要大操大办。姊妹们都表示赞同,唯独家丽不同意,她坚持要给老太太办一个盛大的葬礼。众人无法,只好逗钱,不足的,家丽自己掏钱补足。和尚道士都请了,光超度念经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