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资本主义的贱货,下放户,臭老九,我儿子才刚死,你就出去和你那相好的喝酒庆祝,你!你怎么不去死啊!”
老大娘一张皱巴巴的瘦脸皮上挂满了泪珠子,坐在桌边就着油垢垢的袖子揩泪,狠狠盯着年轻漂亮的女人:哪有男人才死,就去和奸夫庆祝的?简直就是在世潘金莲!
年青漂亮的女人一抄手,细长的眼横了老大娘一眼,扯着嘴皮子冷哼哼:“老太婆,嘴巴放干净点儿!他自己是短命鬼,我这么年青,你还想要我给他守寡,你做白日梦呢!”
她也不怵老大娘,好不容易等到那个懦弱的蠢男人死了,得到了自由身,正是欢天喜地的时候。
老大娘被气得脸色发青,撑着桌子颤颤巍巍站起来,鸡爪似的干瘦手指着女人直颤:“你个臭婊#子,你...你...你给我滚出去!”
年青女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歪着脖子一笑:“出去也可以,你儿子的抚恤金你得给我,我可是他的亡妻,那是我应得的。”
“你还想要钱!”
“本来就是给我的钱,一分儿也不给你们。”女人翘着手指,目光在指尖打量,上面有着薄薄的茧子,都是这些年干活儿攒下的,真是丑死了!
如今有了钱,她就是不下地挣工分也能潇潇洒洒活到老,还能把自己养得水灵灵的,说不定还能到城里去安家立户,过上大小姐一样的日子。
她想着拥有那一千块抚恤金的逍遥生活,就什么都抛却脑后,得意地找不着北了,连老太婆的叫骂声也听不进耳朵里。
老大娘双目赤红,半大的解放脚一踱,冲上来就给她一耳光,打懵了她。
片刻,她也伸手扯老大娘的头发,老大娘五十来岁,人已经萎缩成了一个“柴火棍儿”,哪儿是她这个青壮年的对手,很快就被打得哇哇叫。
突然门口一阵脚步声,一对男女站在门口,男的看见了这情形儿,一扯身上的白褂子,怒骂一声:“你个臭婆娘,敢打我娘!”
这时候,男女已经扑了上来,伸手来推漂亮女人,一群人乱糟糟地动起手来,年青女人脚下交错,不知被谁勾了一下,哐当一声朝后倒去,后脑勺正好砸在土皮子墙上,当时就一翻二白眼,挺在了地上,一动也不动。
老大娘和儿子媳妇都愣了,老大娘紧张兮兮地问:“不会死了吧?”
男人两块肥厚的脸皮子也耷拉着,一脸黑沉沉:“装死吧,她惯用伎俩。”却还是伸手探了探女人的鼻息,一收手指:“果然是装死!”
老大娘脸皮子两抽,立刻又跳起来踹了地上的女人两脚,朝女人脸上啐了一口:“装死,成天装死,我现在就打死你个臭婆娘!”
老大娘连踹了几脚,躺在地上的女人都没反应,几个人又开始面面相觑,男人就说:“是晕过去了吧。”
“晕了,正好,我打死她!”
老大娘还要再踹,男人怕老大娘正把人弄死了,赶紧拖住老大娘的手臂儿,急着喊:“娘,别管她了,爹还在医院,咱们先去看爹。”
话到这儿,老大娘才收了腿,喘着气扭着腿儿朝门外走,啥都比不上老头子重要,这个小娼*妇,等她回来之后在收拾好了!
男人和自己媳妇看了一眼,治肯定是不会治了,他们是不会在这臭婆娘身上花一分钱的,两人琢磨了一下,男人说:“把她抬她屋里去,躺堂屋里多难看。”
两口子一个拖着女人肩膀,一个提着腿儿,把人哐当一声丢到了隔壁房里的一张烂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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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采萍全身都疼,她琢磨着,这次肯定受伤了,战场上枪林弹雨的,大伙儿都自顾不暇了,她的采访照片没拍上,还滥好心地跑去救几个孩子,现在受伤了,算是遭报应了吧?不知道自己的相机怎么样了?
不过,这怎么一大股尿骚味,难道不该是医院专有的消毒药水的味道吗?
她慌忙用尽力气,顶开了眼皮子,入眼,高高的木房梁,还有瓦片?转了转脑袋,青砖包泥墙,昏黄发黑,地上是坑坑洼洼的黄土面子,上面油亮油亮,像是被踩过无数遍,两只低矮的小板凳儿上面扔着两块深纹蓝色破布,身下一张木架子床,一动就嘎吱嘎吱响,床下一双黑色千层底儿,像两条张大嘴巴的鲢鱼干儿.......这是什么老古董?
就算她救人受伤,被带到临时救助站,也不该是个诡异的样子!她能接受四面透风,能接受残垣断壁,但怎么接受这种莫名其妙的陈旧?
脑中的某个开关像是被触发一般,一幕幕记忆排山倒海压迫来,脑中像是千万针尖齐齐扎下一眼,常采萍痛哼一声,抱着脑袋就倒回了床上。
脑壳的痛传至身体没个角落,她全身都痉挛起来。
七零年的华中国,S省,明月村,原主姓名--常彩萍。
常彩萍原是城市人家,父亲是报社编辑,母亲是医生,闹文G时,抓知识分子小辫子,父亲因为一条新闻编辑被问责,全家被下放到明月村,父亲成了挑粪锄田的农民,母亲天天在场子上捡牛粪,干的比别人多,工分比别人少。
不为啥,就因为他们家成分不好,是资本主义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