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惊枝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天上飘荡的孤魂,漫无目的跟在裴砚身侧。
看他在她死后杀尽五姓,看他漫漫长夜里孤零零坐在御书房内,直至天明。
他在世族眼中残暴冷血,却又是比任何人都勤奋的君王,燕北在他的统治下,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兴盛。
而且他在臣民眼中更是深情至极的帝王,元妻死后他并未再娶,膝下养育的孩子,也只是先皇在世时淑妃钟氏留下的七皇子。
他虽然杀了七皇子的母族,但却亲自教养孩子,只是与七皇子并不亲近。
时间如同奔涌的长河,转眼十五年一晃而过,林惊枝骤然发现裴砚变老了,明明四十不到的年纪,他用玉冠紧束的长发,已经不见半点黑色。
他茹素修身,日日在佛前叩首。
夜里常常在窗前一坐,就是直到天明。
林惊枝一直跟在裴砚身旁,看他在御书房认真写下传位遗诏,沐浴更衣,他怀里抱着一件令她觉得有几分眼熟的狐裘披风,走在空荡荡的燕北皇宫。
狭长宫道,只有他的脚步声回荡,单薄瘦削的背脊,衣袖随风鼓动。
裴砚走到一处偏殿,殿中灯火通明,神案上供奉着唯一一块牌位,牌位前还放着一盏长明灯。
林惊枝瞳孔骤缩,因为牌位上刻着的,正是她的名字。
他看着牌位,掌心轻轻抚过,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
“枝枝。”
他嗓音嘶哑,喊着她的名字。
“有没有想我?”
“我的枝枝一向胆小,一个人孤零零在下面定是害怕的。”
他笑了笑,继续道:“我这一生。”
“不负燕北江山百姓,不负父皇托付。”
“唯独负了我的枝枝。”
“七皇子已经长大,天下安定,我该去陪着你了。”
“枝枝。”
他说完,从食盒里掏出一壶酒和一份桂花糕,小心翼翼放在牌位的神案前。
漫天风雪,呼呼啸声。
裴砚俯身,温柔吻了吻林惊枝的牌位,而后抚膝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昏黄烛影在他身上笼着一层淡淡哀伤。
林惊枝不受控制伸手,奈何掌心从他身体穿过。
接着她感觉有人在叫她,黑暗中有股力量,要把她扯进深渊。
“裴……砚。”林惊枝张嘴,发现喉咙堵着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砚已经解下腰上挂着的长剑,锋利剑刃泛着冰冷寒光。
他慢慢仰起脖颈,泛红的眼眶没有泪,只有极深的悔恨与深情。
他说:“枝枝。”
“不怕。”
“我来陪你了。”
有风吹灭了神案上点着的长明灯,鲜血从他喉结冷白的肌肤涌了出来,裴砚握着长剑的指尖没有任何要松手的意思。
他好似不觉,怀中放着一件火红的狐裘披风,是新婚第二年,他亲自去松林深处给她猎的狐皮。
“裴砚。”林惊枝感到一股撕裂的剧痛朝她袭来,双目紧闭着,声音颤得厉害。
耳旁是孩子的啼哭声,产婆惊喜的声音。
“陛下,公主殿下生了个小世子。”
“母子平安。”
“抱过来,给本君瞧一瞧。”这是白玉京的声音。
除夕夜已过,新年第一日。
太阳从天边升起,清晨第一缕光洒落大地,伴着不知从哪处传来的鸡鸣声,公主到处都是贺喜的祝福声。
孩子由产婆抱下去清洗,等抱到林惊枝身旁的时候,她只强撑着精神看了一眼,又昏睡过去。
血腥味极重的产房内,泛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冷香。
与产房一墙之隔的屋子里,裴砚独自一人枯坐一夜,一旁的矮桌上放着早已凉透的饭食和热水。
白玉京得意洋洋,他怀里抱着一个软软的婴儿,十分炫耀。
裴砚眼眶发红,瞳孔深处的情绪克制着,他有些踉跄起身,盯着白玉京:“让我再看一眼她。”
白玉京冷笑,正要嘲讽几句,却见裴砚唇角沾着鲜血,也不知受了多重的内伤。
屋中死寂,就在裴砚以为白玉京会拒绝他的时候,白玉京朝身后跟着的侍卫打了个手势。
下人全都遣到外间,有细碎的光,透过隔扇落进产房。
林惊枝闭着眼睛,鬓角汗津津的,唇瓣苍白。
比起离开汴京前,她胖了一点点,眉心轻轻蹙着,唇角抿成一个愉悦的弧度。
裴砚忍着眼中湿意,轻轻掰开她蜷紧的指尖,放在掌心捏了捏。
他伸手,好似想摸了摸她的脸颊,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枝枝,对不起。”
裴砚起身,在她眉心上落下一吻,他没敢久待,在林惊枝醒来前他必须要离开。
“劳烦你照顾。”裴砚看着白玉京,认真道。
白玉京冷嘲:“你也别说劳烦。”
“本君的月氏,讲究的是去父留子。”
“太子殿下你可不是孩子他爹。”
“等我家枝姐儿出了月子,本君给小世子认七八个野生爹爹,可没你什么事。”
裴砚垂眸看了一眼孩子,头发很多,小脸红红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