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穆渊坐在床边,仰头看着穆浔,嘴唇动了动,答,“我是江年。”
穆浔淡淡道,“你不是。”
“浔叔叔为何如此笃定?”穆渊半点不露怯,他猜小叔肯定知道些别的。
穆浔挪到穆渊跟前,伸手就能掀开他的帷帽,却没有动手的意思,只垂眸看着穆渊,似乎正隔着白纱与他对视,“摘下帷帽,我告诉你。”
穆渊浑身发僵,内心挣扎。
一个本该死去的侄子,和一家之主的二哥,到底谁在小叔的心里更重要?就算站在他这一边,小叔又能做什么呢,他已经背负了江回的遗愿,眼里都是沉重的情绪,早已和从前那个游山玩水的玉郎判若两人。
“那便算了,我不必知道。”穆渊说着,伸手将谭江月的被子掖好,看她小脸苍白,细细的眉尖不安地蹙起。
当初为了回京骗她,如今却更像是为了留在她身边而不断圆谎。
“你很在意月儿。”这是肯定句,穆浔道,“我只要说一句话,月儿便不会再信你。”
语调平平淡淡,偏偏抓住了他的软肋,穆渊豁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穆浔。
此时的穆浔不是那个会笑着带他玩耍的小叔,而是个步步紧逼的谋略家,轻描淡写一句威胁,便看他信与不信,赌不敢赌。
穆渊动作顿住,一时间气氛僵持。
“小叔!月儿妹妹怎么了?”外头的穆汶喊了声,而后推开门,半个身子都探进屋里。
“汶儿,出去。”穆浔没看门口,语气很随和,“顺便把门带上,别让人进来了。”
“哦……好。”穆汶倒是很听话,连多问一句都不曾便拉上门,“小叔,我先回去了,顾叔说爹爹在等我。”
“好,月儿的事先别和你爹说。”
穆汶走了。
“为何不能告诉首辅大人?”穆渊抱着一丝希冀,他希望小叔是防备着二叔的。
穆浔垂头看他,而后笑了笑,鬓边的墨发温柔地拂过颊侧,本是个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偏偏他的话语全结着冰,“如今是你的把柄在我手中,该是你回答我的问题。”
再移眸看向谭江月,笑意真切起来,“月儿好像快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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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渊无声地叹,小叔哪怕沉寂已久,对付他足矣。
再看谭江月,额际生出细汗来,好似在睡梦中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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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逼我了,”穆渊伸手摘下帷帽,白纱落下,露出脸来,他嘴唇动了动,想笑没笑成,“小叔。”
穆浔原本运筹帷幄的模样倏地僵在脸上。
清雅淡然的笑意也变作不敢置信。
他如今的神情可谓失态。
“渊……”
“嘘——”穆渊伸指比在唇间,“我现在是江年。”
穆浔调整着
呼吸,目光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只见他眉浓而直,眼黑而亮,精致的瑞凤眼内勾外翘,脸颊的鬓发柔顺地垂下,肤色又是玉瓷一般的剔透白皙,模样漂亮得像瓷偶娃娃。
世间不会有第二个人恰好生了这模样。
是渊儿没错,但那眼神却变了太多,从前仿佛一汪浅浅桃花潭,晶亮纯澈,如今却当真似深渊,这样的重逢也没有让他掉一滴泪,红一次眼。
穆渊摘下帷帽之后仿佛呼吸顺畅许多似的,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打量了几眼穆浔的布置,而后在他书案上摸索几番,很快,博物架竟缓缓移开,露出里面的暗室。
这暗室倒不是话本子里面的机密之地,只放了些书画而已。
这是让穆浔进来再说的意思。
穆浔会意,杵着拐杖挪过来,最后瞧了谭江月一眼,心道渊儿当真是在意极了,才会这样害怕被谭江月听到什么不该听的。
穆渊点了蜡烛,烛光照亮暗室,他瞧见墙壁挂着好几幅字画,角落处都是江回的印,反倒穆浔自己作的字画要么铺在案上,要么卷起来搁在画缸里。
此时案上正铺着谭江月的画像,眼中带笑,鼻侧一粒小痣,栩栩如生。
“小叔,长话短说。”穆渊的目光从谭江月的画像上移开,落在穆浔面上,“我沦落至此,是二叔所为。”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穆浔的神色。
只见穆浔先是讶,而后沉下眉眼,眸色深深,却不知在想什么。
“小叔,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又是这样,穆浔总是一副温和模样,却总叫穆渊觉得他深不可测,陡然知道了穆二的歹心,穆浔却没有失态,甚至不如方才看见穆渊的脸来得惊讶。
可惜,穆浔只微微摇头,“渊儿,此事日后再告诉你。”
穆渊觉得一阵无力,又从心里头窜出火来,“小叔!我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还是没有资格知道?”
“二叔将我丢进贼窝里,那些人脱了我的衣服,剪刀在我身上划,让我喊主人,不喊便是一道鞭子甩下来。”
半大的少年终于红了眼眶,“小叔!”
他从没有对谭江月说过这些。他知道若是说了,谭江月会更心疼他,心疼到骨子里。但他的尊严不容许,他觉得耻辱,脊梁骨被人来回地践踏。
但他对穆浔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