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想到,逆鳞结里竟还藏着这样一个秘密。
当年真君殿一别,敖灼掰着指头算了算,觉得以这帮神仙动辄闭关千八百年的惯例来看,到她蹲成望夫石之前,估计是别想再看到自己的任务对象了。何况,这死鸭子嘴硬的显圣真君还不肯收下她的逆鳞结,四舍五入一下,就相当于这个人从此和她失联了,真君殿又被布下禁制,法力不如人的敖灼连闯都闯不进去。
哦豁。
一个弄不好,杨戬真死在里面了都没人能发现。
西海三公主那叫一个忧虑。
只好闲的没事就跑去昆仑山,活生生在外头等了近五十个年头,每天也没别的事做,就隔着禁制结界跟里头的哮天犬大眼瞪小眼,一龙一狗,相对无言。
无聊到头顶长草的西海龙女,其实很早就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
想着等哪一天里面情形不妙的时候,她最多拼个鱼死网破也就是了——他妈的什么禁制这么了不起,老子搭上一条命就不信破不开它!逆鳞结也贴身带着,为的不就是关键时刻把任务对象奶回来吗?
就是怎么感觉还挺凄凉悲壮……
输出被迫变奶妈的敖灼摸摸下巴,心里还怪不是滋味的,又觉得顶着这么个任性霸道小公主的人设,说不定哪天就嘎嘣死在杨戬前头了,也不知道到时候是谁给谁收尸……
反正不管怎么样,杨戬休想比老子先领盒饭!
敖灼摩挲着手里的赤红玉珏,沉思良久,突然就叹了口气。
谁也不明白,道法大成的真君为何要突然闭关?此乃昆仑山的不解之谜,包括他的亲妹妹三圣母在内,对此都是毫无头绪。
可敖灼却是知情人。
虽然二郎真君在她面前极力掩饰,从头到尾也没有透露出半点风声,但敖灼还是知道……是他的太上忘情决出岔子了。
——因为他对一人动了情念。
心怀广博,包容万物,待天地苍生一视同仁。在那双浩渺无垠的眼眸中,仙也好,人也好,妖也好,鬼魂精怪什么都好,但凡立身以正,秉持善念,便可以挺直腰杆地站在二郎真君面前。
杨戬的情,原该是不偏不倚才对,他早就这般无私无谷··欠了许多年。
可谁叫他偏偏遇见了敖灼。
性烈如火的小··红··龙闷着头往真君心口撞,挡了一次,便还有第二次,避了一年,却还有下一年。饶是二郎真君成圣已久,几度看遍人间沧海,也不知道这几百岁的龙女是哪里来的执拗劲,像是不知道怕也不知道痛,随手就将一颗真心捧给他了,如此莽撞,却还犹嫌不足,恨不能将性命也一并系在他身上才好。
杨戬不是没有婉拒过,他甚至是耐心劝解着,向敖灼解释着他的道心为何,太上忘情诀又是怎样的道法。
“……你这样好的姑娘,不要耽误了自己。”
这一句话说出口的时候,二郎真君看着敖灼的眼神,仍像是在看一个懵懂无畏的晚辈。
敖灼却只是一笑而过。
“二爷,你若是也有心上人,尝过喜欢一个人的滋味,便能懂我啦。”
直到又过了许多年,西海三公主才一手叉腰,一手伸出来,摆出哥俩好的架势拍了拍杨戬的肩膀,说出来的话却是另一番意味:“可假如真有这么一天,你捡起了男女之情,有了喜欢的人……”
“不管是不是我,你都一定要亲口告诉我。”
在他面前总是笑着的敖灼,那一日,眼眸里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像是一望无际的海水,平静的水面下藏着难以诉诸言语的情意。
“别人说的,传的,好听的还是难听的……我都不信,我也都不在乎。”
“可如果是你说的……”她突然眉眼弯弯地又笑起来,“……我就信了。”
西海三公主追逐了二郎真君一千年,倾尽所有,不顾一切,曾说过无数次剖白心意的话,却从没有一次勉强他给出回应,更没有对他提出过什么要求。
只有那天是例外。
到死为止,她也就只求过他这么一件事。
——若是有了心上人,便亲口告诉她一声。
“……好。”
而杨戬应允了她。
于是,阿灼一千五百五十岁的时候,太上忘情决被破的显圣真君突然宣布要闭关。
他云淡风轻地坐在真君殿里,又泰然自若地送走了前来探望的妹妹、同门和好友,然后沏了一壶茶,远远看着西海三公主腾云而来,便知道,他要等的最后一个人也到了。
二郎真君便请她落座,为她奉茶,说些琐琐碎碎无甚紧要的话,再看着没有得到想要的回答的龙女拂袖而去。
直到最后,真君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他的道心已破,本已圆满的功法层层倒退。这次闭关若是无法寻得突破,重塑根基,或许用不了多久,法力散尽的他就会一个人悄然死去。
这是一场无人可知的死关。
可他有一些话,却要等到成功出关后,才好说与一人听。
若是出不了关,便也不能提前说出口。
二郎真君从来言出必行,唯一一次违约,就是他已经不能告诉敖灼,他有心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