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钟华甄而言,京郊一行只是普普通通的散步,安分睡一觉,什么都不用做,那些赛猎的事轮不到她这个病秧子。
李煦和李肇间到底发生什么她也只是猜个大概,没细问。她还不想招惹麻烦,等回到府中时,天已经快要黑了。
府门前的两只英伟石狮藏匿在灰暗之下,羊皮灯笼中透出的光亮随风轻轻摇晃,大门侍卫林立,森严肃穆。
钟华甄慢慢从豪贵舒软的车架中下来,手里多出一块羊脂玉佩,刻着煦字。
侯府台阶打扫干干净净,一轮浅淡的圆月挂在天上,月光皎洁。她的容貌本就出色,如水月光柔化脸庞,又多出几分曼妙的姿色,琼鼻细眉。
钟华甄刚才要下来时,李煦随手解下自己的玉佩,打着哈欠径直丢进她怀里,让她佩戴出门。
这是他的东西,长眼睛的人都认得出来。
她心觉太过,这种贴身的物件,不是给就能要的。但她也知道他的脾性,不好直接退回去,只能先收着。
侯府前的马夫牵动缰绳,高大马匹拉着马车回东宫,窗幔下的流苏轻轻摇晃,等马车不见了踪影,钟华甄才进府。
小厮平福提着灯笼,等候在大门前,他是从小就跟在钟华甄身边伺候的,素来胆小怕事,看见她后就赶紧道:“世子,长公主说让您回来直接去佛堂,您今天回迟了。”
钟华甄从前在宫中陪同李煦,长公主怕她出事暴露自己,让人每天准时送她回府,不得耽搁。若是迟了,便要罚跪。
她十一岁那年跪晕过一次,昏沉入睡整整三天,长公主也三天没睡,自此后便再也没罚过。
钟华甄把玉佩放回袖中,轻抚颈上淡淡的疼意,开口问:“怎么了?”
她脖子还是被划到了一些,伤口不大,但李煦刚才还是给她上了药。他力气真的很大,再怎么注意也小不下来,硬生生让她感觉到了疼意。
“执金吾郑将军的夫人今下午来了一趟府中拜见长公主,带了郑小姐过来,旁敲侧击问您的婚事,还想交换庚帖,说郑将军十分看好您,”平福低声道,“长公主没答应,说全部看您的想法,小的瞧郑夫人那样,似乎没打算放弃。”
漆黑夜色笼罩四周,钟华甄停下脚步,问道:“郑邗?”
平福忙点头道:“是郑将军。”
执金吾郑邗,四十有四,生得人高马大,是大司马郑质的大儿子,贪好娇弱女子,有时男女不忌,虽品德有缺,庸俗无能,但依旧凭借大司马长子的身份,掌京外御林军守卫,领执金吾重职。
钟华甄稍稍惊讶,抛去其他不说,大司马位高权重,偏重三皇子,与太子一派对立,无缘无故,郑家怎么会想和她这个明显东宫|一派联姻?被拒岂非落面子?
钟华甄的手很白,放在颈部,她想了想,只说:“我知道了。”
青石板地平整,路边秋叶积散,平福提着灯笼,抓头挠耳,他是伺候钟华甄的小厮,平日就是个空哑巴不会说话,如果心中藏事,一看便知。
钟华甄放下手,问一句:“还有什么事?”
平福是个憋不住话的,张口就说:“世子,您别嫌小的嚼舌根,小的也是不小心听郑府下人说的,郑将军虎背熊腰,偏好娇小柔弱的女子,整个京城都知道,谁都不敢让他瞧见自家才出落的女儿。这位郑沐郑小姐据说不是他亲生,但颇得郑大人宠爱,和他一起同吃同住两年,郑府没几个敢外传。您说都这样了,哪还是个清白女子?”
郑邗有一个二弟,小他十岁,在京城任职。膝下两个庶女,一个远嫁兖州,另一个刚满十八,就叫郑沐,十六岁才从庄子接回来,在外有雅名,舍不得外嫁,一直留在府中。
钟华甄立在门廊下,她转头看着他,淡声开口:“妄议朝廷命官,重者死罪,若是以后传出去,你的性命,我也保不住。”
京城的水很浑很浊,诸府私事隐蔽,聪明人都知道什么叫一耳进一耳出。
平福急急摇头,保证自己没和别人说过。
“这月月钱罚了,小惩大诫,勿要再道听旁说,以免殃及性命,”钟华甄要走的时候又顿了步子,从袖中拿出玉佩交与他,“把这个拿给南夫人,不要让母亲发现。”
长公主不会喜欢看到她身上有这种东西。
平福老实惯了,他手上的灯笼随风晃动,抬手用袖擦脸上紧张出的汗,接过玉佩放进怀中回:“小的知道。”
……
长公主仓促之下让钟华甄做这世子之位,为了瞒过众人,自然早早考虑过婚事。
身份太低惹人怀疑,门当户对更加不适,都不行。思来想去,便说全看钟华甄自己的想法,不会强求。
佛堂设在长公主偏院,香火的素烟浅淡,正前立威严的佛像,铜制缠枝莲纹路烛台上红烛亮光昏昏暗暗,帷幔挂起,底下蒲团干净。
钟华甄跪在蒲团上合手而拜,燃香轻轻插|入香炉,白净脸蛋被淡淡的烛光映照,细眉长睫。她样貌俏,瘦腰一搦。
长公主站在她旁边,缟衣簪发,手有一串光滑念珠,她看着钟华甄精致侧脸,开口道:“甄儿,平福应该同你说了。”
钟华甄起身,点头:“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