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峰最先感到的就是震惊。
因为这三个女人,他确实非常熟悉。
头发半白,略显微胖,单手指着楼上怒视的女人是大姑赵秀莲。
四十多岁,吊着眼角,掐着腰破口大骂的女人是二姑赵秀丽。
稍小几岁,浓妆艳抹,抱着肩膀一脸不屑的女人是老姑赵秀华。
只是...
她们三人为何要闹这一出?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大家彼此都是亲戚关系,难道她们就不怕因此遭受到别人的嘲笑吗。
花圈摆在地上,丧乐如此刺耳。
她们到底和母亲有多么大的深仇大恨啊?
“老赵家可真有意思哈。”
“可不是嘛,这比一个月前刚开始的时候闹得更凶了,这花圈,啧啧啧。”
“说一千道一万,她们双方为的不过是争取老赵的工伤赔偿金,听说马上就要下来了,那可是足足五万块钱呐,谁不心动...”
不乏有明眼人看穿了一切。
五万块钱在2001年绝对不是小数目,县城的房价才千八百块钱一平。
丧乐持续。
咒骂不断。
一声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如刀子一般,扎得楼上默默哭泣的冯妈妈心里生疼生疼。
“大家都看看吧,这冯红梅就是一个臭不要脸的贱女人!”
“当初我弟弟赵长勇,就是因为她管得太严,连口酒都不让喝,以至于长期抑郁,摔倒在了流水线上死了啊!”
“我大哥也是糊涂,当年要是听家里的话,不娶这么个铁公鸡一样的女人就好了!”
“她还想害死我们家老爷子呢,要不是大哥死后,我们将老爷子接到敬老院去的话,恐怕早就惨死在她们家了!”
“来来来,大家一起看看,这个恶毒狠辣的女人就在楼上呢!”
“冯红梅,你赶紧给我们下来跪着道歉,给我们死去的兄弟道歉!”
叫骂声很快吸引来了更多的观众。
此时。
围在啤酒厂家属楼门口的人,没有五百,也有三百。
若是真如她们所说。
那么。
冯妈妈还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女人。
但赵青峰清楚。
母亲并不是铁公鸡。
她之所以不让父亲喝酒,纯粹是为了他的健康。
毕竟母亲不止一次唠叨过父亲体检时出现的心脑血管隐患。
至于父亲与姊妹之间的关系。
赵青峰也曾偶尔听母亲回忆时讲过一些往事。
她说父亲是老实人,结婚后没少遭受几个姐妹的欺负。
究其原因。
不过是爷爷不赞成她和父亲自由恋爱,而父亲偏偏不同意,为此大吵一架,坚决选择了他一直心爱的女人。
这使得爷爷在许下儿女婚姻的老哥们面前,丢了很大的面子。
从此以后,爷爷便对父亲更加疏远。
更是唆使原本就受到偏爱的姐妹们,联合起来欺负父亲。
说到爷爷。
赵青峰还有残留且清晰的记忆。
他对自己并不好,小时候的罐头和饼干,从来都是偷偷给了姑姑家的姐妹兄弟。
他也记得初中生物课上曾经学习过‘褥疮’。
对于长期躺在病床上的人,出现褥疮似乎在所难免。
但在爷爷瘫痪之后,在母亲照顾的几年里,他曾经特意观察过许多次。
那几年爷爷的身上,从来就没出现过一次褥疮,这足以说明照顾得多么精心。
可就在父亲死后,三个姑姑很快便接走了爷爷。
孝顺爷爷的是妈妈。
端屎端尿的是妈妈。
仇将恩报的是妈妈。
最后落了个满身伤痕的还是妈妈。
正想着时。
冯妈妈也已走下了楼。
她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比刚才更老了几岁,灰蒙蒙的眼中似乎没了希望。
赵青峰看在眼里,痛在心间。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从小他就羡慕别人家亲戚之间的走动与和睦的关系。
可回想曾经。
自己好像从未受到几个姑姑任何的一丁点儿照顾。
哪怕是逢年过节。
送来糖块和礼物的人,也只有老舅和丁姨。
他更是与姑姑家的兄弟姐们极少联系,没有任何亲戚的感觉,有的只是表面熟悉,但心里却很陌生的割裂感。
“妈...”
赵青峰势必要保护母亲。
老阎临放学前才说过,男人绝不可以让爱自己的人受伤。
可还没等喊出声。
一双大手便牢牢捂住了他的嘴。
与此同时。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直接向后拖去,回头一看,正是沈凌瑶的父亲,沈阔。
“小峰,你先回去,大人的事大人处理。”
沈阔不忍心让赵青峰看到这一幕,生怕在孩子的心里留下永恒阴影。
没人注意他们。
大家的目光都争先恐后盯着刚刚站在花圈旁边的冯妈妈。
赵青峰奋力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