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抬眼看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本就线条犀利的眉骨,这样眼眸微敛成狭长的样子,因为冷汗和苍白,便显得极致冷静而危险。
好像不是一具有正常体温和情绪的活人。
晏无咎被他看着,冷面矜傲的面容之上瞳孔骤然一动。
焚莲薄唇微动,专注地盯着晏无咎的眼睛,略尖的瞳眸一动不动:“很好。你的武功高了很多。但是,从哪里来的?”
晏无咎从没有当真畏惧过这个妖僧,但这一瞬的感觉很糟糕,下意识想要后退,离这个人越远越好。
他也真的退了,冷冽声音声线压得极为冷静:“这一点,等明天天亮以后再说。”
他顿了顿,声音低缓:“你受伤了,暗器上有毒吗?你看起来,不太好。”
“走!”
晏无咎皱眉,紧紧看向焚莲。
焚莲站在原地,长眉冷冷骤起,半敛半阖了眼眸,微微垂首并不看他,眉骨到鼻梁的线条,锐利又冷漠。
他又说道:“走!”
这种冷厉警告的口吻,还从未有人对晏无咎说过,便是妖僧自己,也没有过。
晏无咎却没有生气,他直觉很不好,妖僧的状态很不对劲,就像一个极具混乱矛盾的力量的混沌体。
他一言不发,立刻听从焚莲的话,运起轻功消失在焚莲的视线里。
那个人一动,焚莲就猛地抬起眼睛,就像是猫科动物对于背对自己逃跑的猎物有一种印刻在天性里的捕猎冲动一样,他下意识就想抓住那个人。
但残留的克制还在起作用,焚莲的的身体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并没有执行突然而来的汹涌执念。
直到那道玄衣身影彻底消失在前方微弱夜色里,焚莲冷厉的眼眸失去最后一点执念支撑,垂落闭合。
他整个人也单膝跪倒在地,很快彻底失去意识而昏厥。
乌压压的天穹阴云风动,厚重的云层经过连日来的阴霾,终于决定裂开一道淡淡罅隙,叫微弱的月光透出几缕空明。
浓厚的夜色披上淡淡朦胧的光。
那光落在僧人灰白的僧衣上,滴着鲜红血液的手指,缓缓蔓延一枝半透明的叶脉,沿着手指在肌肤表层生长抽枝。
奇异诡谲的纹络,一路生长到僧人的后颈处,才停。
寂静的田园山野间,生着一片片闭合了花瓣的葵花田。
一个人自那花田里慢慢走来,隔着几步站定,折了一株葵花戳了戳地上的僧人。
葵花茎叶上毛茸茸的,蹭到人的肌肤并不舒服,似乎以此确定了地上的人不会诈尸,那人才随手丢掉花枝。
“啧。还要把你搬回去。”
去而复返的晏无咎蹲下来,在闭眼彻底失去直觉的僧人脸上不悦地戳了戳。
即便是昏睡过去的焚莲,神情和圣僧状态也不一样,眉宇虽然并没有紧皱,但也给人一种背负着什么既轻且沉的负重,自我放逐人间的冷静克制。
无欲无情,却偏执。
虽然焚莲很沉,晏无咎背起来不轻松,但是他本身就算武功不高的时候,也是常年锻炼的,至少打服几个纨绔衙内,在清苑县那一亩三分的作威作福绝对没问题。
现在借了焚莲的内力后,更是没少研究鸦羽卫搜刮来的武功秘籍。
所以,虽然累,背着这个大活人也算不得什么难事。
难的是,背上的人看着只是高了点,居然死沉。
昏过去后,没有配合,晏无咎背起来就更不舒服。
没多久,额头就一点薄汗,好在距离也不算太远,才没有干脆把他丢在路边不管。
“秃驴,我这也算取之于你,用之于你了。等下你醒了敢凶我,就是恩将仇报。你记住了,我的恩情没那么好还,算利息的。”
“你怎么那么沉?不是吃素的吗?”
“重死了,要不你躺在路边先晒晒月亮,你不是挺喜欢拉着我看月相的吗?”
“算了,要是死了丢了,还得重新找个充内力的打手。”
“你武功不是挺高的吗?连六扇门第一高手的手脚说打断就打断了——是你干的吧?怎么轻易就中了人家的蛊毒?连接个暗器都中招?”
……
背上的人一直没有回应,那透明的藤蔓吸饱了手指的血液,呈现淡淡的粉色。
晏无咎背着焚莲一路走,因为契约的缘故,那藤蔓不知何时也悄悄出现在晏无咎脸上。
是半透明的霜色,他自己也没有发现。
晏无咎的藤蔓出现的时候,焚莲手指的伤口不知何时慢慢愈合消失了,他身上的藤蔓也慢慢消退,最后只有一道青蓝色的,仿佛刺青一样的叶脉留在焚莲的后颈处。
头顶月光破开厚厚的云层,投下的清辉又多了几分明亮。
背上的僧人眉睫微动,冷峻的面容仿佛消融了所有尖刺,缓缓变了神情,迷茫而圣洁。
“……无咎……无咎……”
微弱的声音,直到第二次响起晏无咎才注意到。
他止了步,抬头看看天上露出一角的月辉。
“……无咎……七月十八……”背上的呢喃微弱地说着。
可是,今天是七月十九,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