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茶摊一天也没多少生意, 不料这会儿竟然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贵人。
好在只有一个人坐着, 其他人都站着, 才省了摊主窘迫去四邻借桌椅凳子的局面。
但摊主还是局促难安,便是他这里最好的茶水,也羞于递到那位贵人面前去。
下属伶俐地用自己的外衣铺了老槐木做的长凳, 才恭敬道:“大人, 请坐。”
晏无咎下巴微抬, 示意下属递上金珠给摊主, 温和道:“借老丈的地方一用,这些,算作打扰你生意的补偿。”
老丈连推辞都觉得惶恐, 立刻双手接了,胡乱做了个揖,连忙识趣后退离开, 给对方腾出地方。
边走边回头看去, 发现那些人竟然搬出一整套的精美茶器, 还有些他见都没见过的玩意, 给那位贵人烹茶。
山野田园之间, 一间简陋的小小茶摊。
不多时,走来一个年轻的剑客, 沉默地坐在那位客人对面。
这两个人, 一个眉目华美冷面矜傲,纵使穿着玄衣锦绣的官服,也更像风流贵气的少爷。
一人面容冷峻锐利, 一身修长简洁的灰白劲装,腰佩长剑,正襟危坐那里。
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段惊险引人,血与桃花的故事。
复仇,或者买凶-杀人。
究其根本,奠定故事气氛的还是存在感强烈的晏无咎……的那张脸。
那张脸一看就是个嚣张跋扈,为所欲为,野心勃勃,注定要闯下弥天大祸的佞幸妖孽之辈。
晏无咎烹茶的水刚刚二沸,风剑破就来了。
也不知道洛月跟他说了什么,风剑破神情冷静,整个人沉着了许多。
若说以前的他是一柄无往不利的名剑,现在的他就像一块刚刚锻出剑形的玄铁。
他来了也一言不发,坐在晏无咎对面,眼皮不抬。若不是脸上的神情过于沉默并无杀气,只是重剑无锋的平静,差点叫人以为,他对晏无咎过于排斥,以至于不看他一眼。
没有人知道,风剑破只是不敢。
他不敢看面前这个人。
即便发现洛月无碍,方才那强烈的预感和失态,只是他一时魇着了,仓促之间反应过度。
可是,纵使此刻心跳情绪已然平复冷静,他也不敢多回忆一刻。
可是,就算不看不想,只要想到晏清都这个人,那种不可控的浓烈黑暗的情绪也会再次不受控制翻涌而上。
那种爱恨交杂,过于真实极端的情绪,连风剑破也为之心惊。
“……风大人意下如何?”
风剑破回过神来,神情冷峻,眨了一下眼。
晏无咎略略蹙眉,长眉一点不耐,他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根本没听他说什么。
“嗯。”风剑破却突然应了,尽管,他还是没有看晏无咎一眼。
“好。既然风大人同意与我合作,调查孤禅寺一案的真相,那就请风大人先行回六扇门。至于诸葛霄,这是你们六扇门内部的私事,投桃报李,我只当不知情。”
风剑破闻言,猛地抬头看去。
看到眉眼微挑,笑颜绚烂绮丽的晏无咎,看他敛眸缓缓饮下茶水。
风剑破眉头和心尖都不由一跳,这次却没有别开眼。
晏无咎自然笑得愉悦好看,毕竟不管风剑破有听没听,既然答应了,那就由不得他反悔。
风剑破想了想,点头:“好。”
这次是深思熟虑了。
晏无咎放下小小的茶杯,被茶水沾湿的唇微抿,笑容敛去一些凌厉锋芒,笑得从容淡然。
“洛月姑娘的眼睛,好像不是先天就看不见吧。”
没有意识到,风剑破下意识就回答了:“一年前被毒蛇咬伤,余毒不清,导致眼睛看不见了。”
答完了,才发现对方问得是阿月。风剑破顿时凛然,想到那个梦魇幻觉里,他着魔了一样认定面前这个人是凶手,还对他……
风剑破眉宇微凛,紧紧皱着,冷硬的薄唇一抿再抿,脸上和耳朵却有些薄红。
晏无咎并没有注意,他得了想知道的答案,微微颌首。
“不妨给风大人一些提示,此事很可能跟旭王有关。孤禅寺一案牵扯进我两位朋友,虽然我是旭王的鸦羽卫统领,这件事上也会一查到底。”
晏无咎端起一盏茶,示意道:“以茶代酒,愿你我精诚合作,莫生罅隙。还有,你跟我的合作,你我二人知晓就可以了。”
风剑破慢一拍端起茶水,一口饮尽。
茶味涩苦,他本不喜欢喝,第一次知道,余味这般清远甘甜。
“诸葛霄——就是你知道的文书先生东方,他博闻强记聪慧过人,擅奇门遁甲机关谋略,毒物医术也不在话下,更懂人心幽微。以前还以为他不会武功,现在……跟他打交道,你自己小心。”
风剑破说完,起身离开茶摊。
提起诸葛霄,晏无咎不由笑了一下,缓缓眨眼,眸光流转,百无聊赖。
说得那么神乎其神,结果就这么被人抓住了小辫子,马甲在六扇门和自己这里都抖落得一件不剩。以至于,晏无咎对于和他玩游戏,都有些兴致缺缺意兴阑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