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比单良更早发现自己的处境。
单良是个旁观者, 观察的感觉总是有点子隔靴搔痒的意思,她却是置身其中,这种感觉尤为明显。周围的敌意并没有多么的浓, 至少公孙佳感受不到太多的敌意——疏离却是有的。表姐夫李岳早给她讲过了礼仪,皇帝更早已经派了郑须给她讲了流程, 本该一切顺利的。以事先给她安排的位置, 周围的人里纨绔居多, 其中许多人都是之前都认识的。
她对这些人还算了解,不提荣校尉对这些人的基本情况的侦知,即便以她的经验,这些人也都没那么可怕。她是打小被钟祥抱在膝上长大的,凡在钟府饮宴过的人, 她还真都见过,尤其见过这些傻货喝醉了之后的蠢样。这些人对她没什么敌意,却都有点不知如何亲近的意思, 透着股尴尬。
这些人,许多还是她叫过叔叔伯伯哥哥的,给她外公磕过头、给她亲爹上过香, 要说对她有敌意想坑她,那也不对。这里头很多人是跟着她外公、她爹屁-股后面才能得封爵侯,那必然对她家两代心存一点感激,他们都曾真情实感地说过:“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我不打烂了它的狗头!”
也是这些人,富贵了之后种种奇怪的事情层出不穷。以这些人的脑子, 想坑她还差得远,她把这些人都剁碎了包了饺子他们的亲人都得谢她还差不多。
然而,就是这些人, 偏偏离她三尺远,让她有了一点点不同寻常的感触。
“都干嘛呢?还不给老子排好队?”一声中气中足的喝斥,让场面活跃了起来。
公孙佳转过头,用一种她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惊喜语气说:“朱翁翁?!”而后盈盈下拜。
朱太尉这二年也憋得够狠的,排名比不上钟祥,他认了。毕竟钟祥跟着皇帝最早,跟皇帝虽说是给兄弟,皇帝把钟祥当半个儿子养也是真的,钟祥当打手出力也最早、关系也最铁。然而跟纪炳辉对着刚,经常刚不过就太让人气闷了!当年,他总觉得钟祥没刚过纪炳辉太失了锐气,不太气他们这一群人的老大哥了,轮到了自己才知道当老大的难处。
痛定思痛,朱勋了有了些心得,见到公孙佳,他就先跳了出来给后辈撑一撑场面。
“不错,不错,”朱勋说,“有些当年皇太后的模样了。”
这个皇太后说的就是皇帝他亲妈,按照官方正式的称呼得叫“XX皇后”按着皇帝他那死得更早的亲爹的谥号来算。朱勋与钟祥一样,文化课学得相当的糟糕,这个谥号记得他们头疼XX好皇后他们记不住,只记得皇帝亲妈活着的时候大家都叫她“皇太后”,也就叫了个皇太后。
公孙佳笑道:“那可不敢当的。朱翁翁,您位置不在这里吧?”
朱勋一瞪眼:“早朝还没开始,我与你个小丫头说说话,又能怎的?他们还要管着不成?哎,你们躲什么?都给老子滚过来!过来!列队!”一声吼,这些长短不一的二缺们都列好了队,看得公孙佳直想笑。看着就闹心。公孙佳一股轻松过去,心里又添了一丝沉甸甸的感觉。这些人对她并无恶意,她要做个好人就得护着他们,可这群二缺,你想护着他们,是真的累!因为但凡有点出息的都已经到“实职”那一队去站班去了,留在这里的都是废物啊!真的带不动啊!
朱勋根本不知道公孙佳心思已是千回百转,还想着他的那点子事。功臣里,除了钟祥就是朱勋了,他做太尉比钟祥逊色些,威望也因与纪炳辉相争没有占到便宜而略略受损,但是维护他们贺州乡亲以及比贺州略晚些入伙的小伙伴们及小伙伴们的后代的心意是一样一样的。
到得此时,公孙佳心里已经明白了,还是笑得很天真地对朱勋说:“朱翁翁,您排队要要前头吧,没您打头,大家伙儿心里都不安稳呢。”
朱勋还是不放心,他与钟祥不止是姻亲还是袍泽,是互相把对方从死人堆里刨出来不止一次的交情,公孙佳是钟祥的亲外孙女儿,公孙佳的亲爹也救过他儿子的命,他这样的老派人,是极重感情的。
朱勋将眼睛一瞪:“怎地?小丫头也要赶我?我就站着了,怎么的?”他是有心为公孙佳撑个场面的。在他这儿,一个孤女也是很难的,爹娘这算是都没了,外公也不顶用了,他朱勋于情于理都不能撂开不管。不管公孙佳一个小丫头多么的不知天高地厚,想要闯出一片天地,朱勋总归是个人,是要有点人情味儿的。
公孙佳也知道这一点,对朱勋道:“翁翁,以后的路都得我们自己趟,我熬得过五年,就熬得过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不管是您,还是外公他们,都得我们能自己走路了,才算安心。”
朱勋这才叹息一声,带着一群人站他的队去了。走了到半途,还回头看了一眼公孙佳,他比公孙佳有更多的经验,也更担心公孙佳的处境。心里不免埋怨皇帝有点不近人情,居然把公孙佳扔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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