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糊地叫了儿子和外甥的小名,喜得二人“阿娘”、“阿姨”不停地叫着。老太妃虚弱地笑笑,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皇帝道:“阿姨不要胡说!你不会有事的!我下旨,大赦天下,为你祈福祷寿!”
“胡说!你娘走的时候也是这么一遭,不是也什么用没有么?别叫人再说你做皇帝的办事不周全。”
“谁敢!”
老太妃摇了摇头:“我还能醒,是老天爷厚道啦。药王呢?”她还惦记着两个“没爹的孩子”,将钟源和公孙佳招了过去,一手一个握住了,对皇帝说:“旁人都有家有业,只有这两个孩子我放心不下,你是老大,我把他们交给你啦。”
此时她说什么,皇帝就答应什么:“好。”
“辛苦你啦,当老大的人,就是要吃苦受累的。你们俩,要好好听皇帝的话,不要给他惹麻烦。”
公孙佳与钟源哽咽地:“是。”
老太妃道:“哎哟,我这一辈子,经过别人没经过的,见过别人没见过的,一个寡妇带着儿子投奔姐姐的时候,是不想敢有今天这样儿孙满堂的。值了!”
“阿娘!”钟祥低叫了一声。
老太妃道:“哎。不哭,不哭啊。”
室内低泣之声连成一片,公孙佳浑身颤抖:“太婆,你不会有事的。”
老太妃道:“真是傻孩子,到了我这个时候,能看到阎王殿的路。大娘,我的大娘哟……”
公孙佳抖得更厉害了,猛地一回头,叫道:“大舅母,太婆叫你呢。”
常安公主上前一步,又缩回了脚,捂着眼哭出了声,一旁一个男子接住了她。公孙佳这才发现,太子也在屋里,就在常安公主身边,正在安慰常安公主。
老太妃道:“真是个好孩子。好啦,松手吧,我该走了,你……”
“我不!你带我一起走吧!”
钟源又故技重施,用力将她摘开:“你伤心得糊涂了,来,让开。”
孰料公孙佳却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我不放手!绝不!太婆!”她心里的难过比公孙昂过去的时候更甚,公孙昂走得突然,她当时是懵的,不及悲伤又要处理种种事务,根本没有给她难过的机会。眼下却是可以从从容容地哭泣。
看到太子,她心里更愤怒了,她知道老太妃叫的是谁,却只能拿常安公主来掩饰。这种憋屈与近来纪氏的小动作联系起来,将她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老太妃对皇帝和钟祥招了招手,道:“该说的话,这辈子都说完了,我去见阿姐,见大娘了。”
皇帝道:“阿姨!你别走!只要你不走,你有什么心愿,我都为你达成!”
公孙佳在钟源的掌下挣出一条胳膊来,往床前招着:“太婆,你的心愿,我为你做!”钟源眼看老太妃的手垂了下来,却不能扑上去,只好将表妹端起来放到人少的一边。
皇帝先哭了,屋里人都哭了起来,哭声传到外面,有人宣布:“老太妃薨了。”外面也哭了起来。管事们开始指挥着准备丧事,老太妃这般年纪,寿衣寿器等等都准备好了,每年上漆、换新的,此时办起来也是有条不紊。
屋里也没有过于紧张,只是哀戚之情极重。钟家在皇帝面前的份量,倒有一半是落在老太妃的身上,如今她去了,钟家的天塌了一半,皇帝最后一个长辈也走了。
供舍利子的香案边上人少,公孙佳就被放在那里,她恨得要命,狠狠地将宝函拂到了地上。外面两重宝函散开了,钟秀娥拣起了装舍利子的宝函,钟英娥与朱氏将散落的两重宝函拣了起来,一边装一边说:“你这孩子,拿佛宝撒什么气?”
“屁用没有,算什么宝?”公孙佳气得开始骂,“拿去扔了!”
长辈们当然不会让她胡来,钟家人又多,分工又明确,很快将一应后事都支起个框架来。靖安长公主先劝哥哥和丈夫:“我们得给阿娘换衣裳,你们避一避。”才将两人从屋里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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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又被“拿”了出去,她的样子已经很不对了,靖安长公主等人虽忙着丧事,也还习惯性地分了一点心思在她身上,让人将她也引出去:“到那边歇着,这里人多事杂,别碰着了她。”
公孙佳出来,皇帝正站在门外发呆,皇帝站着,别人都得陪着他在大寒天里受冻。钟祥自己都懵了,也站着,两人是一样的心情——亲娘/亲姨没了,疼爱他们的人没了,让他们可以暂时将一切抛开,将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感受被疼爱的人没了。
心里空荡荡,什么都不想提。
郑须也劝不动皇帝,目示太子,太子也在发怔,他在想着那声“大娘”,他知道太妃叫的是谁,心里也沉甸甸的。
公孙佳出来后,郑须低声道:“县主,您劝一劝郡王?”没得到回应,一看,公孙佳也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沉沉地盯着老太妃的窗子。
完了,又呆掉了一个。郑须忙安排小宦官:“快去宫里,告诉娘娘们,老太妃薨了。”
皇帝先动了,略略活动了一下手脚,抬手拍到了钟祥的肩膀上:“别愣着了!”钟祥抬起袖子胡乱抹了一把眼泪:“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