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韶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老爹段荣十年如一日的“喜怒不形于色”了,因为情绪本身就是一种破绽,而保护家庭,则是当家人的义务。
破绽自然是越少越好。
自己的一言一行,并不仅仅代表个人,还代表着家庭。
段荣在信中透露了一个“秘闻”。
当年在洛阳,他与刘益守有过一段共事的时间,更有过类似“苟富贵,勿相忘”的玩笑。当时,段荣把段韶妹妹段氏许配给刘益守了,娃娃亲,那个时候段氏才两岁。
可以认为当时段荣在逗刘益守玩。
所以,这应该只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能刘益守早就忘记这一茬了。理论上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根本不需要再提。
可如今,这件事似乎又没有完全过去,因为……刘益守已经发达起来了,甚至可以说史无前例的一飞冲天,让人不得不仰视其存在了。
在如今天下的大格局中,刘益守已经在其中占据了有利位置,并且进退自如。有朝一日,高欢和他的事业被刘益守所毁灭和颠覆,这件事是有可能发生的。
甚至可能性还不小。
高欢和他的兄弟子女们,自然是没有退路,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可是段氏一族却没有理由陪着高欢一起死啊,凡事不都有万一么?
万一高欢不行了,莫非自段氏以下,段氏的人都要跟着共赴黄泉?
不得不说,段荣深谋远虑,当年就看出刘益守并非池中之物,此人确实是一号人物。
如今段荣把这把钥匙交给段韶,意思也很明白:
现在是你在当家,要不要为家里找一条后路,你来决定,看完信就把信烧掉,不要授人以柄。
若是你看好高欢,不想其他,那便等合适的时候,把段氏嫁给高欢的某个儿子即可。如果你觉得高欢斗不过刘益守,那么当年那个玩笑,便不再是玩笑,而是段家的一条退路。
一切都由你来把控,这件事不要告诉家里任何人。
这是一个对家庭充分负责的父亲,给子女留下的最后一笔政治遗产。
可是好牌也要高手来打,要不要把这件信物交给刘益守,对方会不会认账,都是两说。
段荣只怕在大病的时候就想过这些问题,可是因为身体的缘故,已经无法操盘这些事情,只能让段韶来接手。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段荣也相信段韶可以妥善处理此事。
“父亲啊父亲,您可真是给我开了个巨大的玩笑啊!”
段韶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心乱如麻。
正如段荣所说的那样,他现在非常不看好高欢,而且认为高欢只要是跟刘益守斗,一定是被对方压制得死死的。
以前,还可以说刘益守麾下人才济济,梁国财大气粗什么的。这次刘益守可是孤军深入荥阳,而且是他亲自操盘。高欢再也没有理由说刘益守是靠他手下人办事了。
段韶撕开小木盒上的封条,里面躺着一支看起来做工很是劣质的金簪,款式很像是北魏宫廷里的妃嫔所用,如今过去许多年,邺城已经不流行这种款式了。
从建康那边流传过来了许多款式新颖,做工精良的簪子,在邺城妇人当中大行其道,因此这种又老又旧的款式反而很是显眼:毕竟现在都不好买了。
段韶相信这玩意就是刘益守当年“定亲”送给段荣的信物。当然,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刘益守亦是可以说这是你们段家自导自演。
反正,这件事其实是很随心的。
留着这根簪子找退路,还是将其毁掉,或者扔掉,断了念想?
段韶知道,只要是把东西留着,他就会一直想着退路。
“罢了罢了。”
段韶摇了摇头,将装有金簪的木盒子贴身放好。
经过这件事,他似乎对忠诚与背叛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父亲段荣跟高欢是连襟,又是共事多年,还有牢固的利益纽带。可是段荣却一直在想方设法的准备好退路,哪怕在当时,这种事情看起来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段荣可是高欢麾下出了名的忠心耿耿,劳苦功高的主。可是哪怕是这样的人,他也为自己和家族留了后路。
八年前的事情!段韶想想就觉得可怕!人心真是深如大海!
按道理说,段安宁其实也是有资格看这封信的。但段韶正是被父亲皮里阳秋的做派给吓到了,这才明白臣不密则失其身是多么的要命!
段荣在信中说“阅后即焚,勿告家小”,段韶办得麻熘,段安宁一个字都没看到。
“高王啊,您可千万不要不争气啊。我段某人,是不想当叛逆的。”
段韶苦笑的自言自语道。
老实说,高欢对他很器重,刘益守则是交锋过多次的死敌。如果可以,他真不想用段荣留下的“秘密武器”。
……
“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