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歪躺在罗汉榻上,手里握着一卷话本儿。案几上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融化的烛液使得烛芯倾斜着,终于被烛液淹灭,一缕淡淡的烟气袅袅升起,片刻功夫就消散在空旷的大殿上。
万历的手缓缓垂下,翻开的话本儿从手指间轻轻滑落。
“皇上!皇上!”
“嗯?”
万历皇帝被轻轻的呼唤声叫醒,他睁开朦胧的睡眼,就见侍奉他起食饮居的贴身太监三德子轻轻弯腰站在面前,后边还有两个宫娥,一个捧着金盆,一个捧着毛巾、皂角等物。
三德子细声细气儿地道:“皇上,您该准备上朝了。”
“哦!”
万历习惯性地答应一声,振奋精神坐起来,刚挪到榻边,忽然想起了什么。他诧异地左右看看,还没完全恢复的精神使他看起来有点呆怔:“朕……昨夜在这睡了一宿?”
三德子陪笑道:“是啊!奴婢想让皇爷回寝宫里睡来着,可皇爷您不肯呐。”
万历皇帝彻底清醒过来了,眉头一皱,道:“小白呢?”
三德子稍显嫉妒地道:“小白……不是被皇爷您派出宫去了么?”
万历皇帝瞪着三德子:“他一直没回来?”
三德子哈了哈腰:“没呢!”
万历皇帝怔了半晌,三德子提醒道:“皇上,百官已经到了午门,您可不能再耽搁了。”
“哦!哦哦!”
万历皇帝醒悟过来,懊恼地道:“更衣、净面!”
“是!”
三德子赶紧往旁边一闪,轻轻一招手,两排宫娥款款上前,原来他后边不只站了两人,只是那些宫娥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又站得整齐,所以初时还以为只有两人。
……
徐伯夷护着夏莹莹的马车,急急忙忙赶到午门,见午门前许多官员三三两两站在那儿,正沐浴着晨曦闲聊。徐伯夷大吃一惊,回首瞧向东方,但见一轮红日即将喷薄而出。
徐伯夷暗叫一声苦也,没想到这一轮折腾,居然天都快亮了。他做贼心虚,可不敢驱车直至午门,这要让大臣们知道了底细,他们不敢把皇帝怎么样,却一定会逼着皇帝弄死他这个奸佞。
徐伯夷立即喊道:“夏姑娘,百官即将上朝了,我们从后门走!”
夏莹莹心急如焚,哪肯听他的。这皇宫这么大,要是再绕到宫苑后门那得多少时间?夏莹莹因为着急,本就没掩轿帘儿,一听这话,瞪圆了杏眼道:“我也是皇上下旨唤来的,他们进得,我怎么就进不得?”
夏莹莹对马夫道:“快些,就从午门进!”那车夫是夏家的人,自然只听夏莹莹的,大鞭“啪”地炸了一个震天响的鞭花,加快速度向前冲去。
午门前倒也不是不能驾车,有些年岁大了的老大人,住的距皇宫又远,不便坐轿子,也是用车代步的,他们都可以驱车直到午门前再下来,但是就算当朝一品,也没有到了午门前还快马加鞭不减速的。
午门前自有侍卫站岗,午门外的大广场上也有士兵巡戈,一瞧这辆马车驶得飞快,虽然旁边跟着金吾卫的士兵,还有一个太监策马相随,说不定是位亲王,还是快步迎上来制止。
四个士兵把大枪一竖,直指马车,喝道:“午门前禁止驰马,请停……”
夏家那马夫只知有夏家,不知有朝廷,那四匹从贵州赶来的马也是横冲直撞惯了的,一瞧有人拦路,骏马希聿聿一声长嘶,竟尔扬起了前蹄。
黔之驴,不畏虎,盖因没见识过百兽之王的厉害。夏家这四匹神驹向来横冲直撞,半野马一般的角色,它们哪管你皇帝不皇帝,那四个士兵大惊失色,人家真若失仪,自有御史记下弹劾,可真要捅死了人家的马,瞧这几匹马如此神骏,主人必然爱惜,得罪一个亲王,可不是他们几个小兵承受得起的。
四个士兵赶紧拖起长枪就跑,他们往左右一闪,那马车就轰隆隆地驶了过去,徐伯夷一旁看见,急出一脑门白毛汗,赶紧喊道:“停下!快停下!”
这边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宫门前等着开门的大臣们全都注意到了,马上向这边看过来。
监察御史李博贤一见大喜,这个月他还没弹劾过人呢,实在是没找着可供弹劾的事情。身为一个专门负责找碴儿的御史言官,他感到自己很失职。
没想到今天上朝,居然有碴儿主动找上了他,这得告啊!瞧这气派,官儿不小!哎哟,是女的!旁边还有太监,这是哪个公主吧?一念及此,李御史激动的浑身发抖:“出名的机会终于到了!”
这要是一本奏到君前,状告公主失仪,告成了就是辉煌的政绩!要是告败了,最好再被打一顿板子发配地方,那就发达了啊!不但立即清名满天下,而且会成为他一生的功勋,用不了两年就得飞黄腾达,来日凭着挨过廷杖、碰过皇亲的资历,没准儿还能混到左都御史的高位上去,那可是言官的最高追求啊!
李博贤当即一撩袍裾,大喝道:“宫前驰马,大胆!快快停下!”说罢一个箭步窜上前去,拦在奔马前方,挺胸昂头,怒目如炬。
旁边那些大臣见了大吃一惊,这李御史站的太靠前了,现在那马夫就算勒马也来不及了,非撞他个骨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