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州府外的宽阔官道上,一支整齐的队伍正徐行如林,这支队伍虽然人数不多,却极显严整威武。步卒阵列打着无数的旗子,红黑相间的战袍,寒光闪闪的刀枪,缓缓行进中显得煞是壮观。
队伍中央有一辆四匹枣红马拉着的大型油壁车,帷幕低垂,外形纯朴。装饰虽然很简单,识货的人却能看得出这辆号必定是出自能工巧匠精心打造,因为细节处用足了心思,虽然貌似平凡,平凡之中却自有一股凛然的威势。
身披战袍的骑士有百余人,他们端坐在高头大马上,甲胄鲜明,鞍鞯整齐,佩刀挂盾,手执缨枪。雪刃锋寒,十分的威武雄壮。路人只要一见,也不用什么开道锣,便自动自发地回避了。
这支队伍正是前往贵州赴任的新任巡抚叶梦熊的人马。巡抚在明初的时候还只是临时差使,出于特殊原因,临时委派一位大员,统摄一省甚至数省的民政、经济、军事、司法大权,以便宜行事,事了收权。有点像钦差。
及至后来,巡抚就渐渐变成常任官了。抚台督理税粮,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边关,摄领军事,兼管刑法。节制三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成了地方上的军政第一要员。
一任巡抚。掌握的权力可以生杀予夺,相当于其辖区内的土皇帝,除了有限的几个手握权柄的文武大员。无不仰其鼻息!威权如此之重,就是在土司满街走,土官多如狗的贵州,也是不容小觑的,否则众多贵州权贵缘何会齐集贵阳,恭候他的大驾。
超大型的油壁车上,有卧室、有茅厕、有书房、有会客室,俨然是一间会移动的屋子。书房之内,叶梦熊一身便袍,端坐在书案之后,油壁车外表虽不惊人,但是从此刻车中的颠簸就能看得出此车的珍贵了,路况并不怎么样,但车中感觉,颠簸的并不厉害。
叶梦熊约五旬上下,须发皆黑,风神俊朗,年轻时定然也是一位丰仪如神的美男子。他久在官场,久居大位,经由岁月、环境的历练而磨砺出来的威严气质,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在书案对面,侧坐锦墩之上,双手扶膝的,却是叶小天的老相识旧上司,花晴风花大老爷。花晴风终于还是决定出山了,不过他原本是七品正堂,以从六品官致仕,如今复出,要安排起来并不容易。
朝廷接到申请后,先要对他进行考察,毕竟他的“病”不同于普通的疾病,谁敢断定他就一定恢复了正常。经过对他的详细考察,又走访了当地士绅,确认花晴风痊逾后,他就算是正式复出了。
不过复出后,他还只是一个候选官,因为一个萝卜一个坑儿,就算不是正印官,一时半晌也没有空位出缺,他只能等着有人致仕、有人暴毙或者犯案被抓,出了空缺之后,再和无数的候补官们竞争。
但是运气来了那真是城墙都挡不住。新任贵阳巡抚叶梦熊自辽东过来,正好经过他所在的城市,当地致仕的和在任的高级官员们都出席了叶巡抚的接风宴。
酒席宴上,当地那位对花晴风很欣赏的官场老前辈听说叶巡抚所带的幕僚不多,便向他亲口举荐了花晴风。叶梦熊次日接见了花晴风,一番答对,叶梦熊对他很满意,一个堂堂的原七品知县给他做幕僚,他还有什么不愿意的,于是花晴风就正式成了抚台大人的幕客。
巡抚按职权算的话,相当于现在的省委书记兼省长兼省纪委书记兼省军区司令兼省公安厅长兼省法院院长,但是职位虽然已经成为常任官职,却没有相应的官属班底。
比如布政使衙门又或者是知府衙门、知县衙门,都有一整套的从属官僚班子,而巡抚衙门一个都没有,这个衙门只有一个官,那就是巡抚,他手下的办事人员统称书吏,几十个书吏各负其责、各司其职,对口管理政治、经济、军事的各个衙门,职权极大,却没有官身。
花晴风很喜欢这样的安排,有职无权的日子他早已经过够了,他宁愿有权无职,何况,在巡抚大人手下做事亏待不了他。给巡抚大人当几年幕僚秘书,回头再往官府衙门里安排,朝廷也是认可他做幕僚时的政绩和资历的。
花晴风此时正向叶梦熊讲述着贵州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在葫县几年,虽然无所事事,但是该知道的事还是知道的,说起来倒也有条有理。第一等第二等的权贵都说遍了,今天正说到第三等的官。
已经荣膺卧牛长官司长官的叶小天,自然也在他的讲述之列。叶巡抚听他说罢,微微蹙起了眉头,沉吟地道:“老夫这个本家小哥儿,似乎有点儿……嗯……”
他听了叶小天的所作所为,对这个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才好了,花晴风见状便跟了一句:“抚台大人,这个叶小天,根本就是一根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啊!”
叶巡抚呵呵地笑了起来:“嗯!此言略显粗俗,不过倒也形象。一根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哈哈,好!好啊!老夫如今需要的,岂不正就是他这样的一个人物么!”
叶梦熊一双深邃的目光中,微微闪烁着睿智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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