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闹的结果便是, 我跟艾尔海森谁都没能睡好。
第二天,我坐在同样往眼下挂了两个青黑色眼圈的艾尔海森对面, 没精打采地把早餐一样一样地往嘴里塞。
艾尔海森看着我机械式的进食动作, 沉默了两秒,递来一杯热茶:“没人跟你抢。”
我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多说半句废话。
艾尔海森却好像完全没能察觉到我的恹恹, 他把自己那杯热茶一饮而尽,用手掌托住后颈转了转脖子, 起身道:“教令院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 这次出发前,我和草神约定好半个月之内务必赶回去, 今天下午就得动身。”
见他谈起正事,我便将个人情绪抛在脑后,微微点头:“我今天上午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你稍微等我会儿, 我尽量跟你一道回去。”
艾尔海森定定地注视我片刻, 却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只应一声, 说:“我也要完成草神交代的任务,就不陪你去了。”
我心不在焉地随口问一句:“什么任务?”
“她让我统计一份被流放学者的花名册, 包括那些在沙漠中不幸过世的学者, 教令院将在可承受的范围内对其家属进行一定的补偿。”
我微微一怔。
艾尔海森撩起我那缕不慎落入茶杯的鬓发,用手帕轻轻擦了擦, 将其重新绕回我的耳后。
他说:“你所期盼的,你所坚持的, 在不远的将来或许都能实现。”
我垂下眼, 看着自己被剔透的茶液倒影而出的面容, 抿起唇,轻轻地“嗯”一声。
-
与艾尔海森不同,我要去办的并不是什么公事。
我始终在心底惦记着阿扎尔说的那些话语,为了今后的好眠,我想我有必要去一探究竟。
出阿如村,一路向西,我顶着烈日前行于漫漫黄沙之中。
我的方向感不差,尽管只被艾尔海森带着来过一次,这条通往魔鳞病院的道路便已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然而,隔着条深长的峡谷,我却看见病院的上空飘扬着漫天火光,黑色的烟尘扶摇直上,刺鼻的焦味渗透进炎热的空气蔓延开来。
我目光一凛,拔腿直冲过去。
坐落于病院位置的建筑群在长久的燃烧中逐渐化为灰烬,有一人面对着火光负手而立。热风扬起火星和烟尘,亦扬起他微卷的蓝色发尾和白色大衣。
他将脊背挺得笔直,在烈焰中站成一座沉默且肃杀的十字。
他微仰起头,好似在聆听神谕。
“多托雷。”我颤抖着唤了他一声。“不,或许还是称呼你为‘赞迪克’才更合适。”
“请便,姓名不过只是个符号。”
男人转身,面具下的唇角微微扬起。他说:“我就是我,且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不同以往,‘我’是唯一的‘我’。”
我问:“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你不是应该乘船返回至冬了吗?”
“我已与须弥的神明达成了交易,正要离开了。”多托雷缓缓道,“只不过在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是指火烧魔鳞病院销毁证据?”
“不,你错了,安妮塔。”他摇头,“销毁证据往往是为了掩饰错误,然而我并不认为自己所行之事称得上过错,更没有隐瞒这一说。”
他的理直气壮使我深感震惊。
我瞪住他,语塞了两秒,哑然失笑:“意思是,你那疯狂的造神计划也好,和达莉娅的改造人实验也罢,你直到现在还固执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名正理顺的?”
多托雷叹息一声:“且不论这些,直呼你母亲的名字并不可取。”
我冷声道:“若是那个女人当真与你共同犯下过不可饶恕的罪孽,我倒宁愿永远不认这个母亲。”
男人向我走近两步,略微弯腰,用那双闪烁着寒芒的红瞳细细地打量我的面孔。半晌,他复叹口气。
“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你并未对我说谎。”顿了顿,他继续道,“你既不像你的父亲,也不像你的母亲。你的骨子里有一股狠劲,血液也是冰冷的。”
我扯了扯嘴角:“谢谢。”
“幸好,在那场与小吉祥草王的交易中,唯一残留下来的切片是站在你眼前的‘我’。”多托雷说,“若非如此,我想你不会有机会活着与我进行这场友好的对话。”
“切片?”我不解。
多托雷似乎并没有向我进一步解释的打算,他深深凝视着我,目光却好像洞穿了我的身体延伸向很远的地方。
他低声道:“二十年前,站在达莉娅面前的人如果是我,想必她也不必背负上死亡的命运。”
言及此处,一阵疾风拔地而起,将烈火掀开一片波澜,亦将沙砾和烟尘送向我的眼眸。
我本已来不及闭眼,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却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