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敲响, 到打针换药的时间了。
护士上前, 温欢准备走开,余光瞥见蒋之香眼中一闪而过的恐惧。
她不喜欢打针, 蒋之香也不喜欢。
讳疾忌医, 母女俩对于生病的态度出乎意料一致,宁愿痛死也不要挨针。
蒋之香咬牙瞪着那根即将扎进她身体的针,仿佛与它有不共戴天之仇。
温欢叹口气,重新走回病床边,手缓缓覆上蒋之香的眼睛, 哄小孩一般, “不疼。”
蒋之香哽咽应一声:“嗯。”
打完针,温欢满手全是泪,她拿纸巾替蒋之香擦掉眼角泪花:“怎么这么娇气。”
蒋之香擤擤鼻:“至少没喊痛。”
温欢挨着床沿边坐下, 母女俩有一句没一句闲聊。
温欢只字不提自杀的事, 直到蒋之香主动提及。
蒋之香怔怔看她, 泪眼朦胧:“欢欢, 妈妈是个没用的人。”
温欢:“谁都有活不下去的时候,唯独你蒋之香,不能活不下去。”
蒋之香的声音透着哭腔,含糊不清, 问:“为什么?”
“没心没肺的人都嚷着不想活了,让其他那些勤恳努力的人怎么活?”
蒋之香哭着笑出声:“妈妈在你眼里, 就是个没良心的人吗?”
温欢:“是。”
蒋之香笑着看她, 苍白的面容有了血色, 隐约可见从前的风采,她语气诚恳,求她原谅:“是妈妈错了,妈妈应该告诉你的。”
温欢不回话。
蒋之香:“你在淮市过得很开心,妈妈不能打扰你。”
温欢垂下目光。
蒋之香保养得当的手,不复从前的水润白嫩,病魔的折磨使得她面目全非,身体没一处都能幸免。
一向爱美如命的蒋之香,怎么可能忍受得了?
她知道她为什么自杀,却还是忍不住问:“明明有我,不是吗?”
蒋之香摇摇头,声音弱下去:“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该由我自己去解决。”
“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温欢伸手替蒋之香摘掉假发,蒋之香下意识抗拒。
温欢:“我问过医生,你的病,痊愈几率有百分之七。”
蒋之香倔强地将假发戴回去:“百分之七,几乎可以忽略的一个数字。”
温欢没再继续,将购物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蒋之香看见她手里拿的一顶假发,神情滞住几秒,继而主动取下假发,戴上温欢买的那顶。
“妈妈好看吗?”
“好看。”温欢语气肯定:“以后还会更好看。”
蒋之香眼眶泛红,哑着嗓子问:“我还会有以后吗?”
温欢上前轻轻抱住她:“会的。妈妈,不要怕,我会陪你治病,世上那么多医生,我们找最好的。”
纽约市中心顶层公寓。
一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住在医院,等到蒋之香情况好转些,温欢才腾出空整理行李。
治病的费用无需操心,蒋之香户头的钱,超乎她的想象,加上窦绿白和齐栋梁的赞助,足够将全美顶尖的癌症医生组织起来建一个足球队。
她从小衣食不缺,对金钱没有太大执念,已经做好散尽家产为蒋之香治病的准备。
比起做城里最富有的女孩之一,她更想要一个健康的妈妈。
温欢拉开行李袋,有什么东西跌出来。
天蓝色的戒指盒。
她呆呆看着手里的戒指盒。数秒,她站起来,将戒指盒扔进抽屉底层,单手撑在案桌边,手臂颤抖,去摸口袋里震动的手机。
微信消息上百条未读消息。
全是齐照发来的。
他最新发送的消息是:“记得吃饭,我等你回来。”
从落地美国的那刻起,她所有的注意力全在蒋之香身上,压根没有心思处理其他的事,以至于现在回过神,连打字回复都不利索。
“你也一样。”
门铃响起。
是窦绿白。
温欢摁熄屏幕跑去开门,窦绿白带了一束花,不用她招待,窦绿白径直往客厅去。
对于这套房子的布局,显然窦绿白比她更清楚。
两个人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谈话,纽约繁华夜景尽收眼底。
温欢:“干妈,我决定留下来陪妈妈治病。”
“嗯。”
“替我跟齐哥哥说一声对不起。”温欢声音哽咽:“我答应过他,要陪他一起念大学,很抱歉不能履行对他的承诺了。以后有机会,再当面对他致歉。”
窦绿白抱着她轻拍后背,语气温柔:“没关系,他不会怪你。”
温欢哭出声:“可是我怪我自己。”
无论如何,是她辜负了他。
窦绿白缓声说:“也许这样更好。分别的痛苦,有时候会让人快速成长,经过这件事,你们都会成长为更好的自己,相信干妈,不过几年时间而已,等你回来,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温欢哭着摇头。
蒋之香的病,不知道要治多久,连她自己都无法给出具体期限,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回国。
没有归期,也就没有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