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孩子攒在前头,李广等人紧跟着。张羡龄与朱祐樘落在最后,远远瞧着孩子们玩。
拥挤的人潮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各种不同声调的货声,人烟繁华。周围那些寻常的百姓,都在认认真真的活着。
张羡龄心里还想着织女机的事,她一手扶持起来的项目,像是另一个孩子,盼着它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可如今,织女机的发展却到了一个瓶颈期。
有些话,她知道身为皇后的自己不该说,可是……可是……
她还是忍不住,向朱祐樘道:“其实,织女机如今正有一个机遇。”
朱祐樘诧异地看她一眼,下一瞬离她更近些,肩膀碰着肩膀。
他轻声说话,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音量:“我听着。”
“虽然说现在大明境内纺织品的市场有限,可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若是卖到海外去,必定能大有所为。”
这样大胆的话,张羡龄说出口,只觉得一颗心怦怦作跳。
她觉得,大明是时候开放海禁了。
海禁这一政策,是洪武年间为防倭寇之乱提出的,永乐年间曾经趁着三宝太监下西洋的东风放宽了一些,但随着土木堡之变,大明江山岌岌可危,海禁政策也随之戒严。
按照历史的轨迹,明朝的海禁并不是从始至终一直持续的。弘治之后,到隆庆年间,便迎来“隆庆开关”,民间商人可出海贸易。隆庆开关一经实行,港口收取的关税立即成为国家收入的重要来源,大量白银从海外流入,可供通关的海港被戏称为“天子南库”。
张羡龄如今想促成的,就是将“隆庆开关”提前,成就“弘治开关”。
朱祐樘思索片刻,道:“笑笑,你应当知道,如今东南沿海,倭寇并未全然无踪迹。”
“我明白。”张羡龄咬了咬唇,“可是……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
朱祐樘停下脚步:“笑笑,这话是你自己想的?”
张羡龄张了张口,想说实话。可她要是说这话是听别人说的,那这个别人是谁?她呆在宫里这么些年,接触的人只有那么多,朱祐樘也都了解。
她正对上朱祐樘的视线,忽然释然。她有一种直觉,无论自己说什么,朱祐樘都不会追问。
“我少时从一本杂书上看到的。”
朱祐樘点了点头,果然没有追问,他只是说:“兹事体大,还需与朝臣细细商量。”
听了这回答,张羡龄微笑起来,亲昵地挽着他的胳膊,细细碎碎的说着话。
“可以先圈一个海港,试一试,效果好再多圈几个海港。”
“一旦开关,光收关税就不知能收多少,况且收取关税乃是天经地义,又无之前的陈规妨碍,比起商税而言定然会轻松许多。”
“收来的一大笔关税,既可以用于改善民生,又可以用作军费,怎么算都是个不亏的生意。”
张羡龄的声音又轻又甜,格外欢喜,这欢喜不仅仅是对开关的美好向往,更多的是为了朱祐樘,为他对自己毫无保留的信任。
她的絮絮叨叨,终于被三个孩子打断了。
朱厚照跑过来,急促地说:“娘,前面有买小狗的。”
一个生锈的铁笼子,里边关着一只雪白雪白的哈巴狗,瞧着只有一两个月大,胖嘟嘟的,像个小小的糯米团子。
“娘,我们可以养这只小狗么?”
朱厚照试探着问,后头跟着的朱秀荣与朱厚炜都是一副期待的神情。
张羡龄瞧见那小狗,也觉得喜欢,但她故意板着脸同孩子分析养狗的利弊,要每日遛狗,照顾狗很辛苦云云。
“你要知道,狗狗至多只能活十来年,若有朝一日离去,你会很难过的。”
朱厚照想了想,仰起脸说:“太阳也会西沉,难道就不晒太阳了么?我还是想带它回去。”
于是这条小狗就被带回了宫里。
因为是白色的狗崽,所以朱厚照就起了个简单明了的名字——小白。
作者有话要说:出自隆庆年间福建巡抚许孚远奏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