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徐姨娘没怎么把那支签文往心里去。
寺庙道观里抽签的水头有多大徐姨娘心里有数,她只觉着好笑,自家这娃信手一摇要出这一签来,解签的小道士还说了满篇的好话,恨不得夸锦心日后的姻缘夸成是天造地设的。
她只得取了个锞子压在案前,向那小道士道了谢,当时大家都没觉着有什么,笑呵呵地一带而过了。
若说锦心小时候徐姨娘还曾对锦心日后的婚姻有过什么美好愿景,这些年随着锦心逐渐长大,身体却一直没有好转,甚至每每发作都虚弱至极,她便只求女儿能平安长大,连平安到老都成了奢求,还求什么姻缘如意。
这世间对女子何等严苛,德容言功稍有不合人意之处便会遭人口舌,锦心的性子就不必说了,和“恭顺平和”这四个字简直是半点不搭边。
再有,以文家这样的家世,便是不如她两位姊姊一般高嫁,至少也是与未心一般嫁得门当户对的吧?锦心身子孱弱至此,若是嫁得门当户对的人家,人家还要开枝散叶了不要?要绵延后嗣了不要?
要让自家娇弱的小女儿去为人继妻、为人妾室,那文老爷是怎样都舍不得的。
便是有看上文家富贵、给女儿的丰厚嫁妆上门来求亲的,那样的人家文老爷也断不敢应。
因而在锦心很小的时候,文老爷就做好了养这个女儿一辈子的准备。
徐姨娘自然也是如此,她对文从林的耳提面命更多,从小就告诉他要与姐姐好、告诉他日后要对姐姐好……他们两个为锦心谋划了许多许多,是做好了即便有一天他们闭上眼睛,这个自幼体弱的小女儿也能平安余生的万全打算的。
今日抽到那根签,徐姨娘只觉着有些好笑,没往心里去,回来之后与周嬷嬷她们随口一提,然后又都沉默了。
若不是锦心的身体实在是弱,她这个为人母的,又何尝不希望女儿能得如意郎,一生和顺。
这段日子看着蕙心出嫁,看到她过得那样幸福,眼角眉梢都写满了“顺心”两个字,她极有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觅得如意郎的欣慰,又有些落寞。
她自认她的锦心无论心性还是在琴棋书画上的天赋都不弱于蕙心,可她的锦心,此生都没有为人妻、为人母、走向人生的下一个阶段的机会了。
更有甚者,她的女儿……或许连那个年岁都活不到。
这些年,她亲眼看着锦心一次次病倒,又一次次爬起来,病得最弱的时候心力交瘁虚弱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却还能笑着哄她,安慰她。
她恨自己无能,恨苍天不公,恨为什么就是她的女儿生来就要一次次在病痛中挣扎。
有时她也恨自己太执拗,无论听了多少僧道批语,无论是怎样的高功大德,哪怕是名满江南的乘风道长,他说的话,她也做不到十分信。
因为从小她信的杏林之道,听的是内经本草,询问一次闫老,失望一次,这些年,渐渐也习惯了。
一日不能从闫老口中听说锦心的病有好转,她的那颗心,就一直提着,不会放下。
对徐姨娘的心理,锦心其实也是清楚的。
她清楚她的阿娘,这些年看着念珠时时不离手,满口的“阿弥陀佛”,看着大把大把地往道观里撒香油钱,进香叩拜步步虔诚,其实内心深处对那些佛道之事并不十分相信。
在看病上,她还是相信大夫。
便是这些年往半山观跑得勤,也只是因为锦心的病症确实有些奇,而医者又没有明确的手段药方能够治疗有效而已。
对于命理之事……她自始至终,半信半疑。
只是为了安自己的心,为了能抱着希望活下去的,她逼着自己去信而已。
锦心其实也不信那玩意,并不是绝对的不信,认为那些批命算卦都是假的、无理的,而是她对自己无比的自信,同时又不接受她被任何东西所掌控。
包括那所谓虚无缥缈的神异之事,她不信卦象,因为她认为约定只有自己能做出,她从前也不信命,因为她认为人无论活成什么样,都是自己活出的。
自己的命是怎样的,只有自己能够决定、自己能够主宰。
但在自己能活多少年这件事上……她决定相信一下“命”。
毕竟闫老也不敢说她能再活多少年,她要是去告诉徐姨娘觉着自己还能再活九十年徐姨娘也绝对不会信,这时候就需要一位所谓的“专业人士”来取信于人了。
锦心拿乘风的话又安慰了徐姨娘的一遍,至于乘风那“利在西南”的言语,她暂时抱观望状态。
这个“利”字,到底利在哪里,是什么方便的“利”,乘风没说,她心里略有一点猜测,但三年太短又太长,其中可能发生的变数太多,她现在能够做的事情很多,又很少。
这日天黑了,锦心屋里掌了灯,梳洗之后她将左右婢女都打发了,绣巧今儿不值夜,明日轮到她休沐,今日她已告假家去,此时屋中只留下一个婄云贴身在侧。
锦心招她附耳过来,低声吩咐了一番——本来见锦心如此谨慎,婄云便料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没想附耳过去一听,却正经叫她吃了一惊。
婄云眉心微蹙,消化着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