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起请安时,锦心便瞧见文家大哥文从翰从书院里回来了。
他是文老爷与文夫人寄予厚望的孩子,文老爷希望他未来能步入仕途,成为文家在官场的依靠,带领文家逐渐转型,不再单做个“惹人宰割鱼肉”的商户。
虽然文家挂着个“皇”字,又堪称富甲天下,但终究在朝中无权无势,即便有些世交亲友,却也是每年人情往来甚巨。文老爷目光长远,总是要把依仗握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所以文老爷放弃门当户对的皇商巨贾家女,娶了家道中落的诗书世家后人文夫人,而文夫人也将希望寄于文从翰。
她祖父还在时,家中虽已落寞,却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外头看起来还是繁花锦簇的,也因此,她与不少官宦闺秀、世家女子都有几分交情。
可祖父过世之后,父亲不善经营,旁支空有野心而没有能力,为争权夺势乱斗,兄弟们资质平庸无力回天,又相继离世,最终家族还是被拖垮了。
她送走了父亲,奉着母亲离开家族故旧的伤心地,来到了金陵。
而后由一位世交夫人牵线,文老夫人亲自相看,文老爷携传家大妇之宝上门求娶。
嫁与文老爷,她不后悔,也不觉委身,只是偶尔见到旧时姐妹,身份已是天壤之别。
她便将一腔情怀都寄托于长子之身,对他期许远大。
从文从翰的名字上就可以看出来,翰,翰林,金榜题名入翰林,本朝士子寒窗苦读十载,最为憧憬的便是能够入翰林、步官途、进内阁。
得书中黄金屋、书中千钟粟,得天下扬名、千古流芳。
文从翰也确实不复夫妻二人的期望,自幼聪颖,读书刻苦,三岁开蒙、五岁入学,至今十年寒窗,去岁已过了县试,案首优绩,取得童生功名,本欲今岁四月下场府试,考秀才。
这在这“五十少进士”的年代,算是天纵英才了。
他八岁时经蒙师推荐入青越书院学习,受山长青眼,考核四年后收为入室弟子,也是在那位名满天下的云先生的教导下,进益飞快,去岁过得县试后,云先生便有意将幺女许配给他,如今两家已经彼此心照不宣,只等文从翰取得秀才之后,便先行加冠礼,与云氏女定亲。
他与文蕙心是一胎双生,自幼感情深厚,听了文夫人命人传的信,怎敢耽搁,一路快马,自青越书院到金陵城,近百里的路程,一夜奔袭,天刚蒙蒙亮时便回到了家中。
然后也未曾耽搁,沐浴更衣一番,便来到正院等候向文夫人请安,也商量应事对策。
锦心昨日睡多了,今晨醒得很早,徐姨娘也知道她挂念蕙心,想着左右无事,便早早与她用了些汤点垫垫肚子,牵着女儿来到正院。
见到长兄,锦心微有些惊讶,忙欠身一礼,道:“阿兄。你怎么回来得这样快?定是一夜奔袭未曾休息吧?”
文从翰先向徐姨娘一礼,唤了一声:“徐姨娘。”然后看向锦心,唤了声:“阿沁啊。”笑眯眯地将她抱起来,“即便未曾休息,抱抱咱们小阿沁的力气还是有的。听嬷嬷说,你昨儿个回来就病了?今日好些了?”
锦心自幼与他亲近,这会被抱起来就顺势搂住他脖子,“嗯”了一声,“不放心大姐姐。”
徐姨娘在旁笑吟吟道:“可不是吗,一大早就催我快些过来。”
文从翰轻抚锦心柔软的头发,带着几分歉意地道:“你云家姐姐得了一对粉玉小兔,玲珑小巧、莹润可爱,又合了你的属相,给了我交代我回家时带给你,偏生我昨儿回来的急,又给忘了,下次给你带回来。”
锦心乖巧地摇摇头,又蹬了蹬腿示意他自己要下去:“反正都是给了我的,哥哥什么时候带回来都来得及。放我下去吧,哥哥你定是累了的,休要把我摔了。”
“小丫头一张嘴啊,什么好话说出来都变味了。”文从翰嗤笑一声,挂挂锦心挺翘的小鼻梁,还是将她放下了。
虽然他六艺兼修,到底素日锻炼有限,快马奔袭将近一夜,难免劳累,不过方才是一口气吊着,心里紧绷不敢放下,这会一抱起小妹妹,听她卖乖,无端地心里一松,绷着的那口气松了,疲惫就极明显了。
没一时,文夫人的贴身嬷嬷秦嬷嬷走了出来,见文从翰眼下一片乌青,满面心疼:“哥儿不妨回去歇歇再来。”
文从翰长吐出一口浊气,摇摇头,问:“母亲醒了吗?蕙心是不是在这儿?”
秦嬷嬷道:“大姐儿、二姐儿昨晚都陪着太太睡的,这会子都起了,正梳妆了。叫我出来,唤哥儿、姨娘和姑娘,休在小厅等了,这里地气寒凉,到正屋抱厦厅里,叫人支个暖炉子,岂不暖和?”
文从翰点点头,众人进了在正屋之南与正屋相接的三间抱厦小厅里,果然暖炉子已经升起,众人落座,婢子捧了沏得酽酽的浓茶与文从翰,又端了蜜饯金桔点的茶来给徐姨娘与锦心。
略坐了一会,秦、梅二位姨娘并三姑娘也到了,没说两句话,便有婢子在内轻轻将隔开抱厦与正屋的竹帘卷起,然后立在两边蹲身一礼:“太太起身了。”
文夫人治家甚严,待房中婢仆规矩更重,此时房室内外捧盆把盏洒扫人等少说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