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在船舱里数铜板,不时高兴地嘿嘿两声。
邹阿爷嘴角也翘着,想着这一个晚上就能分不少铜板,心情好得不行,见两岸有人站在那里,还扬声招呼:“要不要雇船?”
霍惜见状笑了笑。
河风裹挟着水气袭来,她眼睛闭了闭,狠嗅了一口,满鼻的水腥气,但不难闻。再睁眼,两岸灯火璀璨,灯笼随风轻扬。
“娘,你都数几遍,还没数明白啊?”
“数明白了,但数铜板谁不高兴。”
杨氏还抓起一把铜板,高高地拿起,然后再松开一点缝隙,那铜板便顺着手掌的缝隙往下落,击打在铜板上。那清脆的撞击声,听着就让人高兴。
“听着就让人高兴。要不是划船,我也想数上一数。”
邹阿爷一边摇船一边笑道,还有人不高兴数铜板的?他光闻着就觉得香。
霍惜笑着摇了摇头,目光又投向河中。
接送了好几桩客人,她对京城的水路也算有了了解。京师水路纵横交错,又四通八达,很多老百姓出行都爱雇船,比颠得腚疼的牛车马车可好太多了。
这一路边载客边卖货,生意很是不错。
船转入一小巷,河面变得狭窄,两边的楼阁水房,近在眼前,直起身抬手就能够到窗扇。
霍惜目光看向沿河两岸的楼阁水房,见里面烛火隐隐,站起身,双手拢在嘴边,刚想吆喝,忽然前方扑通一声,从一扇窗里飞出一物。
还来不及看清,那东西已没入水面,水花飞溅,荡起几层波。
霍惜还愣着,杨氏已钻出船舱:“有人落水了!快,快划过去!”
是人!霍惜回神,看向前方水面。
邹大爷手下飞快,船往水波处划去。
霍惜愣愣地看着那水波荡漾处,自己投的水,还是被人推的?怎么不见浮上来?
抬头看向那窗台,见两扇窗向外打开着,里面灯火通明,但未见有人探头来查看。
正想着,船已划至落水处,落水之人也浮了上来。
“快,快!”杨氏招呼着。
霍惜有些慌手慌脚:“娘,要怎么做?”
“把竿子给娘!”杨氏手扒着船沿急声吩咐霍惜。
霍惜忙去抽长竿。那长竿用来给客人递货,用来帮助船只转向拐弯停靠,下网时也用来赶鱼。每船都备有一两根。
杨氏扒着船沿伸出一手往河里够去,想捞住那人的衣裳,可惜没够着。整个人又在船板上趴下来,两手往河里探。
霍惜忙用竹竿帮忙钩,搅着那落水女子的衣裳,往船这边拉。
那人面朝下,看不清模样和年纪。一头乌发在水里散开,身上的衣裳也在水里散开,两截白嫩的小腿露了出来,很是单薄。
应该是个年轻女子,霍惜想。
“惜儿,来帮娘一把!”
霍惜忙晃掉脑中的念头,把竹竿放下,伸手去帮忙。母女二人合力把人弄上船来。
“还活着不?”邹阿爷在船尾焦急地问道。
“还不知道。”霍惜回了句。
这么一会,应该不会死了吧?她才往河里跳,他们就把船划过去捞了,应该还活着吧。
“娘,快帮她控水。”见杨氏在摸她脖子上的脉博,霍惜忙催她。
杨氏一听,忙给那女子控水。
在水里讨生活的,落水是常事,人人练就一身自救和救人的本事。
都不用霍惜指挥,杨氏就两掌朝那女子胸腹处有节奏地按压,又把她翻卧过来,用膝盖顶住对方的腹部,来回数次,见水从那女子的嘴里流出,又再顶,直到再无水吐出,这才把她翻转了过来。
“你醒了?”见那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杨氏声音里带着惊喜。
“为何要救我?”那女子眼睛重新闭上。
呃……
这是自己寻死的?
杨氏心有不忍,用手把她脸上覆着的头发拨开。一副年轻娇好的容颜露了出来。
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姑娘,人死不如赖活着,死了就真的一了百了,什么都没了。你还这么年轻,何苦想不开。”
见那女子眼睛紧闭,不发一言。
杨氏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再苦再难,熬一熬就过来了。我家之前饿的没饭吃,刮风下雨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没有,现如今我家都能吃饱饭,家中有存银了。你也一样,有什么难事,熬一熬就过来了。”
霍惜见那女子容颜清丽,往两边的楼阁水房上扫了一眼,又听着隐约的男女调笑声传来,叹了一口气。
都说十里秦淮河,六朝金粉地,也不知这楼阁水房,关了多少佳人。
对着紧闭着眼睛,一心求死的女子说道:“老天若无眼,世道若不公,你就去与它斗上一斗。连死都不怕,活着还怕吗?”
那女子慢慢睁开眼,看向霍惜。
霍惜也回看她。
杨氏也在一旁帮腔:“是啊,老天爷只有一个,可世上却有这许多人,哪能每个人都照顾到。老天爷照顾不到,咱就自己照顾自己。你看这秦淮河水,我们船往前,是顺流,往回走,是逆流,哪里次次都顺风顺水呢。月还有圆有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