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对未知充满恐惧。
有的隔着一扇门,在不知道门对面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人都会被自己的想象吓到。
但人固有一死,却不好被自己吓死。
门慢慢拉大,黑影也逐渐遮蔽前方。
林行韬当机立断挡在其他人面前,夺过卿卿手中的香炉,一个姿态优美动作流畅的后撤步跳投——
四分之一个贝努利双曲线之后,香炉砸中某种东西然后掉在地上。
炉灰撒了一地,炉子滴溜溜在地上打着转,被一只脚踩住停下。
那是一只黑色白底的靴子,鞋底满是脏污的雪与血。
一个苍老得宛如树皮,沙哑得宛如树枝在风中的震颤的声音响了起来:
“是哪位小兄弟砸我?”
“老妖怪!”大乐惊呼一声。
站在门口的老头顿时吹胡子瞪眼:“你这乞儿休要胡说!我乃正清门第八代掌门弟子,卜果子!”
老头一边说着一边走进道观,只见他一身破旧但也不失体面的道袍,腰间挂着水囊和包裹,手里抓着一柄冻得垂不下去的拂尘。
老头很瘦,看脸当得上一句清癯,他的白胡子被冻得垂到胸口,但平时说不定是仙风道骨的儒雅模样。
他一瞪眼睛,眉毛上的雪花哗哗哗掉进了眼睛里,有些滑稽。而待他走进道观,他的脸上就泛起一抹红晕,仿佛这道观里的空气格外令他舒坦。
“没想到这小观还有神君护佑,难怪这乌鸦妖进不来,要借着修道者的手掌开门。”他环视一圈,颇为感慨。
“果子爷爷,是你把妖怪杀了吗?”卿卿问他。
卜果子又是点头又是摇头:“那乌鸦妖与三黑道人有些关系,杀不得杀不得。还有,莫叫老道果子,叫卜果子,不然道长也行。”
林行韬问他:“道长是要在小观内歇脚吗?”
卜果子一捋硬邦邦的胡子,仔细瞧了两眼林行韬,眼中似有神芒闪动,他笑呵呵地说:“不急不急,且让我拜拜此地神君。”
他一捏胡子,将胡子的水捏干净,然后恭恭敬敬地拜在泥塑的神像前,磕了个响头。
大乐和卿卿都睁大了眼睛,林行韬也不由感到震惊。
因为那死物一般的神像竟微微晃了一晃,晃下些许泥渣。
卜果子从地上起身面对林行韬,拂尘拂过眼前,猛然间大喝一声:“开!”
旋即他的目光如炬,眼中真的闪烁起如有实质的光芒。
一种说不出的战栗感爬满了林行韬的全身,那是一种自身的秘密正在被窥探的刺痛感。
怎么说呢,像有一只跳跃过心灵的赤狐,转瞬间又被漆黑的枪口瞄准。
林行韬眼前一黑,视野里闪过一双熠熠闪光的黄金眼眸。
他忽然觉得,自己将要在这个世界迎来巨大的转折。
他的机缘,不是那位萧二小姐,不是那位年轻道人,而是这个糟老头子。
耳边传出“彭”和“咔”的一声。
安静了一会儿。
林行韬睁开眼,惊愕地看到卜果子跪在地上,手指捂着眼睛,指缝间滴落鲜血。
耳边是卿卿的惊慌叫声:“卜爷爷你没事吧。”
还有大乐的声音:“神像裂开了一条缝!”
......
林行韬被一个糟老头子紧紧握着手。
手掌火热而干燥,林行韬不好松开手,怕一不小心让卜果子的鼻血流得更加汹涌。
卜果子的眼中满是炙热,他诚恳说道:“这位公子,老道看你骨骼清奇,头顶有青紫之气成旋,贵不可言哪!”
林行韬抬头望天。
“公子莫不信,此乃我等修道者望气之法门。”
“老道我道行微薄,窥不得公子气运真貌,只好借助这观里神君之力,哎,纵如此,看一眼已折老道数十年阳寿!”
卜果子吸溜一下鼻子将血沫吸回去,眼神向林行韬传达着令人信服的真诚光芒。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刚刚就想趁别人什么也不知道偷偷看别人气运,那是你想看就能看得吗。
“我不信。”林行韬眼珠一转,“除非我自己也看到。”
这老头看上去有点本事,但气运什么的听上去的确像是一些江湖术士的信口胡诌。
卜果子“哎哟”一声,有些着急。
“这望气之法乃我正清门祖师所作,不可轻传。”话是这么说,但他很快口嫌体正直地从兜里掏出一本皱巴巴的小本本,大言不惭道,“你若拜我为师,我便将此法授予于你。”
看着卜果子看似真诚吃亏实则隐藏着一丝期盼的眼神,林行韬一动不动。
又不是他有求于人。
又不是他,要去做那舔狗。
卜果子见林行韬不为所动,只维持了一会会的尊严,便将小本子塞入林行韬怀中。
“唉,想你也有大气运在身,我无缘做你师傅,且做你的师兄。”他臭不要脸地说。
林行韬不理会他一个劲“师弟师弟”全无先前高人风范的叫喊,盘坐在地上打量小册子。
封面上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勘虚通明神眼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