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在梦中的沈昭轻抚了下钰康的额头, 弯身将他抱起来,走入殿中。
天气还冷,殿中除了熏龙, 还烧着几个炭盆, 将殿里烘得暖融融的, 香鼎中焚着梨花香丸,细缕的烟雾顺着顶盖镂隙飘出来, 香气清新怡人。
瑟瑟早就听到外面的动静,冲沈昭道:“我没真想打他, 就是吓一吓他……”
沈昭目光深深地凝睇着瑟瑟,眼中挚情缱绻,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这样看了她许久,才回过神来,微笑:“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得这样吓他,他还是个孩子,别把他吓坏了。”
一听父皇肯给他撑腰, 钰康当即来了精神,在沈昭的怀里转头看向瑟瑟, 声音清脆:“对, 我还是个孩子,母亲请对我温柔些!”
瑟瑟狠瞪了他一眼,冲沈昭叹道:“还不是因为我爹。我总觉得他近些日子神叨叨的,肯定有事情瞒着我,可是我问, 他又不说。我就想着让康儿去, 我父亲最喜欢康儿了, 他又是个孩子,不让人设防,没准儿能打听出来什么。”
“结果康儿去是去了,可回来什么都不肯说,还说要替他外公保守秘密……”
钰康抻头,奶声奶气、正义凛然地说:“君子不窥人私隐。”
瑟瑟挽袖子想上来揍他,被沈昭灵巧地一闪身躲过。
沈昭唤进乳母,将钰康交给她们带下去。
他犹在犹豫,拿不准要不要将事情和盘托出,凝着瑟瑟的脸,一时又有些恍惚,想起了前世最后一年伴在他左右的那个‘瑟瑟’。
她什么都不记得了,究竟是忘了,还是根本就是他的幻觉……
正怅然深思,忽听瑟瑟说:“阿昭,其实……我有些猜到父亲想做什么了。”
沈昭一怔,略有诧异地垂眸看她。
她眉眼间拢着轻若烟雾的哀愁,显得很是脆弱,低着头,轻声呢喃:“我知道,我最没有资格去阻止他这样做的。毕竟我现在享受的一切都是……都是玄机阵和你带来的,可是……他是我父亲啊,一想到他要舍弃所有去搏一个不确定的结局,我就难过。”
“阿昭,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启动玄机阵要付出什么代价,前世在我死后,你都经历了什么?”
她仰起头,眼眸清澈如水,柔柔地看向沈昭。
这样的她,像极了前世记忆中,那由一团青烟拢聚、无所依傍,美丽又脆弱的模样。
沈昭展开臂膀,将她拢进怀里,温声道:“其实我也拿不准玄机阵是怎么成的,如宗玄所说,是要看机缘,看天意,就算岳父有这份心,上天未必愿意成全他。”
从营地归来时,沈昭还犹豫要不要管这件事,可一看见瑟瑟这么难过牵挂的模样,就突然下定了决心——他要留住温贤。
兰陵死了,裴元浩死了,玄宁远走,瑟瑟的身边只剩下温贤这么个至亲,若是连他也失了,那该是何等凄凉伤慨。
况且,他觉得,温贤如今的情状和当年的自己不一样。
当年,自己失去了妻儿,伶仃于世,了无牵挂。而如今的温贤有子女有亲人,他一定对人间是有留念的,只不过这些留念被痛失挚爱的苦冲淡了。
沈昭要做的是尽量不要让温贤在冲动下做决断,等过了这一段时间,等他足够冷静,在深思权衡下,若他还是愿意为了兰陵舍弃所有,那沈昭就不拦他了。
理明白了这些事,沈昭轻微一笑,抬手将瑟瑟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道:“我会再找宗玄的,还有,玄宁离京也有些时日了,该让他回来了。到时候,儿孙在侧,岳父可能就会有不一样的想法了吧。”
这倒是个好主意。
瑟瑟了解父亲,他向来看重亲情,也向来心软。
她忧虑稍淡,握住沈昭的手,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我刚刚不是在问你,前世我死后你都经历了什么……”瑟瑟放轻缓了声音:“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