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老两口写给儿子的信,还给捎来了许多东西。三姨太与儿子林哲更是得了老太太特别让人捎来的一个包袱。
里面除了两块银元之外,都是些发霉的药材。
“老太太说,三姨太是孝顺媳妇,更是慈母。”送东西的佣人面对三姨太的质问只说了这么一句。
姨太太是没资格被叫媳妇的。
回房后三姨太琢磨了大半夜,终于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或者说她以为自己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
林庆石一共只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林禹是太太所生,二儿子林哲就是她所生。而太太一向不得老太太喜欢。
若是太太没了,她这个生了儿子的姨娘在家中的地位自然就很不同了。
甚至没准儿,没准儿能……
想到佣人复述的那句“孝顺媳妇”,三姨太心动了。
若是她能被扶正当上名正言顺的“林太太”,那儿子林哲也就不再是姨太太生的小儿子,而是正儿八经儿的林家小少爷了。
之后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
趁人不备把好药材换成发霉变质的,借着煎药的功夫从中挑出几味药或者扔点什么进去一起熬。她的小动作不大,但每天都在进行。果然没过多久,太太的病就恶化了。
林太太在卧床许久后终于病逝。此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三姨太几乎是满怀喜悦得送走了太太的灵柩,专心等着老太太能与林庆石说,扶她这个小少爷的生母做“林太太”。
但她不仅没等来林老太太让她当太太的好消息,甚至林公馆上下的管家权还被林庆石交给了死对头二姨太。
再后来,林公馆与龙城老家的联络逐渐减少,三姨太甚至没能再见林老太太一面。
直到这次老太太大寿,林庆石领家人回龙城。
“我记得母亲在时,待两位姨娘处处关照、几乎从无不妥之处。”随着三姨太抽噎的讲述逐渐停下,站在原地的林禹叹息一声。“没想到,姨娘也真下得去手。”
早逝的林太太在性情上极其符合封建社会对女性的期待——温婉大度又善良,半点不善妒。在对待丈夫小老婆的时候,林太太不仅从未虐待过,甚至还处处优待。
但可惜,林太太优待得是两匹中山狼。
“大少爷……”跪在地上的三姨太双眼紧闭,眼泪滴在青石板上。却没再说出什么。
“安澜在世时待人最和善,她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待如亲妹妹的你会对她痛下杀手。”
石凳上的林庆石长长叹口气,语气里满是怀念与痛苦。
“是我心肠歹毒,这才害了太太性命。”
跪直身体,三姨太朝着林庆石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然后爬着调转方向,朝林之筱兄妹也同样磕了三个头。磕头的力道之大,让人可以清楚听见骨头与青石板的撞击声。六声闷响后,鲜血顺着三姨太的额头往下流。
“今日事发。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求老爷与少爷小姐的宽慰,只求看在之灵和小哲还小,这些事他们也从来没搀和过的份上……”
依旧面朝着林之筱兄妹,三姨太又“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请少爷、小姐顾念手足之情,让他们在林家有片瓦遮头就好!”
说完,又是“咚咚咚”三声。
看着三姨太恳求的模样,林禹犹豫再三,终是给出了一句承诺。“……罪不及子女。若他们日后不行差踏错,我与妹妹也不会主动做什么。”
“谢少爷和小姐。”得了这一句承诺,三姨太深深再拜。
“老爷”,转个方向,三姨太面对回林庆石。擦擦眼角的泪水,她脸上努力带出一个微笑。“您日后工作也别太辛苦。有大少爷回来帮您支撑家业,您就不需要太劳累了。”
林庆石没有回答。
“您胃口不太好,记得日后少吃些生冷的东西。”念叨着,三姨太从地上站起来。最后又深深看了眼林庆石。
“我自知罪孽深重。”
向后撤了几步,三姨太紧闭双眼复又睁开。穿着刺绣旗袍的女人如同只飞蛾一般,直挺挺朝着院子中间的石桌撞去。不知在这栋宅子里历经了多少年的坚硬石桌与人头骨相撞,发出“咚”一声响。随后,旗袍女人软软倒在地上。殷红的液体染红了青色的石板。
三姨太,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