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沉, 宵禁的鼓声声催人归,却被弦乐掩去。
红衣的妖娆舞娘扭着腰肢在堂上献舞,足间铃铛灌入耳中如魔音**。赵睿安斜倚玉席, 手里的酒盅有一口没一口往唇畔送, 目光落在堂中纷乱纤影上,嚼着玩味的笑,仿佛被眼前舞蹈所吸引, 陷于美色之中。旁边的赵睿崇已经陪饮了好几杯酒,也没见他回应, 脸色便渐渐不好了。
从前在长安为质, 赵睿安打小就在宫中陪这些皇子皇女上学,没少和他们打交道,也没少被他们欺凌打压。没权没势的东平世子, 曾是他们奚落嘲弄的对象, 晃眼十多年, 谁也没想过会有这一日。
十年风水轮流转。
赵睿崇想要拉拢赵睿安, 用他的兵权做靠山,自然要陪着笑脸, 好话说尽,赵睿安却仍不为所动。赵睿崇抹抹额上的汗,看着心不在焉的赵睿安,想着还有何物可以打动他。高官厚禄他已不需要,他身为东平王,手握兵权, 在东平一带早就是土皇帝, 谁也奈何不了他。以他如今地位, 再进一步就要问鼎帝位了。京官再高, 哪比在东平自在为王痛快?
一曲停歇,堂中舞姬退下,赵睿崇又举杯过来游说,赵睿安却将手中空杯一掷,伸个懒腰,道:“多谢殿下款待,你说的事本王自会考虑,今日时辰不早,本王也该告辞了。”
听他这推拉之辞,赵睿崇还想留人,却闻他又道:“殿下有时间做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想想如何应对接下去的事吧,据传姑母已经收到你刺杀五殿下的证据。”
赵睿崇脸色一变,额上汗出得更密集。这桩事早就在京城暗中传开,他早几天已经得到消息,所以才急着拉拢赵睿安,毕竟若要与赵幼珍正式为敌,没有兵权很难赢。
“圣人的身体最近有所好转,要不了多久就能重新临朝,到时手足相残之事暴露,我恐怕殿下自身难保。”赵睿安起身,用力按住赵睿崇肩头。
赵睿崇只觉左肩沉沉一落,拈杯的手微颤,脸上的笑挂不住,半个字都吐不出,只听凭赵睿安哈哈笑出声,很是肆无忌惮。半晌,他肩上的手才收回,赵睿安大步踏向殿外。
“东平王留步。”有人自殿外款款而入,拦下他的步伐。
“三皇子妃?”赵睿安停步,认出那人来。
盛装的林晚美艳无双,朝他浅笑:“宵禁时间已过,东平王此时怕不便回府,我已收拾好寝殿,东平王不如留宿一夜,三殿下诚心想与您秉烛夜谈。”
“要说的他刚才已经说过了,本王没什么兴趣。”赵睿安道,“过了仲秋,他这皇子位保不保得住还是个问题,就别同本王谈什么天下江山了。”
“江山美人,东平王既无意江山,那美人呢?”
“美人?”赵睿安笑而反问。
“我说的是……宋家六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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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临近,长安城中愈发热闹,官署的人忙着布置街巷,彩灯已经挂上,成串落下。宋星遥也愈发忙碌,因着朝局变动,长安暗流涌动,各处报上来的消息都隐隐约约昭示着不平静,她花了大量时间在这些消息上,总觉得要出事。
书房的门被人推开,有人进来。一件薄披轻轻落到宋星遥背上,她这才从满桌文书中抬起头。
“一晚没睡,眼都红了,像只兔子。”林宴的声音响起。
“你不也一样,整晚没睡。”宋星遥开口,声音瓮瓮的带着鼻音,揉着眼睛道,“林宴,这仲秋节不好过。”
林宴昨夜与她一样,彻夜办公,不……他比她更辛苦些,已经两天两夜没阖眼了,一**地见人安排事宜。其实上辈子她也见过这样的林宴,只不同的是,那一世她不知他在忙些什么,这辈子她不仅仅知道,还参与其中了。
“有什么发现?”林宴笑笑,问她。
“京城不太平了。你看这几个消息……”宋星遥从铺满整个桌面的文书里抽取出几份逐一摆在他面前,道,“这些,都是平日与三殿下交好的官员,近期走动更加频繁了,还有这些人,全是禁军中负责戍卫的人,以及负责城守的金吾卫,通通暗中与三殿下密切接触。虽然没有直接触,但从各处收集来的消息来判断,不难看中其中蛛丝马迹,再加上前些日子不知谁将长公主手握三殿下刺杀五殿下证据之事透漏出去,我怀疑三殿下打算伺机动手,只是尚不能确定时间与手段。”
“仲秋宫中家宴。”林宴回道。
宋星遥诧异地抬头:“你怎如此确定?”
“圣人身体有好转迹象,仲秋后若能临朝,必要亲自过问五殿下遇刺之事,如果三殿下不想让此事暴露,必要在仲秋前解决。仲秋长安城也有花灯烟火盛会,最是人心疏散之时,最易生事。再加上宫中家宴,所有嫔妃皇子皇女并朝中要臣都要入宫赴宴,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一次性能控制住所有人。如果他真打算对付长公主,那天是最好的选择。”
“在宫里对付长公主?”宋星遥看了看满桌的凌乱,又看看林宴沉敛的眸,忽然意识到什么,脱口而出,“不止吧,他的目标不是长公主,而是直接……”
林宴点头:“早了六年,宫变。”
“……”宋星遥失语,怔怔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