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南城门外,官道上忽然多了个老道士。
季平安依旧以“搬山道人”的外貌行走,厚厚的棉袍垂下,腰间的风水盘随着走动摇晃。
出城后,天地寂寥。
这下雪天城外行走的人很少,只偶尔才能遇到。
要么是赶着驴车,朝城里送货物的商贩,或是顶风冒雪,背着扁担的货郎。
一名老道士行走在其中,很不起眼。
季平安一路步行,不疾不徐,掐着赶在正午前,抵达了“黄龙坟”。
所谓的“黄龙坟”,其实是官道途径的一座山的名字。
冬日里,山上没有绿色,一片枯黄,远远望去,如同一座巨大的坟茔。
官道旁,偶尔会有一些留给行人歇脚的地方。
季平安抵达的时候,一眼便瞅见了一座茶棚。
夏日的时候,会有商贩在茶棚下摆上桌子、板凳,给沿途的行人喝,但入冬后,便没有了。
桌椅板凳都搬空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个棚子,木头为柱,上头铺着稻草,许是前些日子风大,也给压塌了半边。
季平安走到茶棚下,撸起袖子,将倒塌的茶棚立起,然后捡起一根破扫帚,开始认真地扫雪。
他扫的很认真,直到将茶棚下清理出一片干净的所在,才满意。
然后,他又走到茶棚后头一个茅草屋里,拖出来一张“战损级”的桌子,两条只剩三条腿的凳子。
抬手一招,远处有树枝咔嚓折断,将自己递入他手中。
不多时,茶棚下就多了桌椅。
季平安悠然坐下,大袖一挥,变戏法般取出了红泥小火炉,酒壶,酒盏。
屈指一弹,炉下忽然有火焰升起,不多时,炉中升起蒸汽,酒香弥漫开来。
季平安倒上热酒,配着一盘自带的肉食、盐煮花生,坐在茶棚下,自饮自酌。
抬望眼,飞雪渐大,官道上没有半个人影,四周天地寂寥,寒风却偏吹不进这破落茶棚。
仿佛整片天地间,只有这一处净土。
不知过了多久。
忽然,远处传来一道木鱼声,季平安抬起头,看到风雪中忽然出现了一行四人。
皆是僧人。
为首的是一名法师,其余三人形态各异,但都属于武僧序列。
四人出现时还远,但眨眼功夫,就抵达茶棚下方。
脸上都显出些许诧异,然后便是暗暗的警惕,只是表面上仍不显半分。
四人踏入茶棚,看向空余的一张长凳。
皮肤黝黑,有沧桑气的慧明禅师收起木鱼,眼神中带着奇异的光:
“雪天煮酒,施主倒是好会享受。”
扮做“搬山道人”的季平安放下筷子,看向四人,扬起眉头,笑道:
“我曾听闻有诗云,天作棋盘,星做子;地作琵琶,路做弦……句子未必有多好,但胜在气魄宏大,贫道以天地、四季、风雪下酒,权做粗浅模仿。”
三位罗汉颇感惊异,慧明禅师感慨道:
“大周国师留下的这句诗文的确气魄极大,便是唐国也多有流传。”
说着,他话锋一转:
“雪大路阻,我等想借茶棚稍坐,不知施主可愿行个方便?”
季平安为难道:
“同为出家人,自无拒绝的道理。只是贫道未曾想到,会有这么多客人,只留了一条长凳。”
“无妨。”身材魁梧的托塔罗汉声音浑厚:
“我等自可解决。”
说着,三名罗汉走向不远处树林,以手劈树木,不多时便拎着三个树墩子回来。
与慧明一起,围坐在茶棚桌下。
一时间,风雪茫茫遮住山峦,远处的徐县城池都模糊不清了。
五人围坐,中间红泥小火炉冒着热气,这一幕怎么看怎么诡异。
“诸位远道而来,且尝一杯素酒。”
季平安捏起酒碗一晃,便多了三个,碗中已盛了热酒。
慧明双手合十:
“出家人戒饮酒。实难奉陪。”
季平安笑道:
“早听过佛主大名,但隔着那么远,想来也管不到大周的事。”
慧明禅师虔诚道:
“佛自在心中,离家万里,不敢忘。”
呵……像你这样虔诚的我曾经险些骗上床……季平安对什么戒律嗤之以鼻。
见状也不勉强,先自饮自酌了一杯,这才慢条斯理道:
“贫道却没想到,约见的竟是佛门的高僧。”
慧明禅师意有所指:
“我等却是早听闻‘人世间’大名,更对施主慕名已久,只是此前在唐国,对越州不甚熟悉,不想贵方竟已壮大至此,道门巡查都退避三舍。”
季平安不悦道:
“那范雎无礼在先,贫道莫非还要曲意逢迎?倒是各位高僧,却不知是礼还是兵了。”
慧明禅师认真道:
“我佛门求贤若渴,自然不会如道门那般霸道。”
“是么?”季平安略带讽刺地笑了笑,表情令几个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捏着酒杯,笑容渐渐敛去,道:
“那就怪了,贫道此来徐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