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在前领路,穿过回廊碧亭,青石小道,转眼便到明静院。
宋姨娘一改往日懒散,早早地等在院子里。
昨日宴席老夫人将宁莞介绍给晚辈儿孙,府中姨娘侍妾并不在列,宋玉娘也不晓得这里头有什么弯弯绕绕,但她脑子一贯好使,不妨碍能琢磨出点儿头绪来。
抬眼又见三小姐魏苏引乖乖跟在来人身后,姿态自是愈加恭谦,捋正衣袖,快步上前去,含笑盈盈。
宁莞笑着打量了她一眼,也没说旁的,照例诊脉施针。
“明日起我便不须得再过来了,宋姨娘只需按时服药,再过个七日便可停了。”
“妾身记下了。”
宋姨娘将钱袋子递上,落在手里分量颇重,心意十足,宁莞弯了弯唇心情不错。
待了不到两刻钟,宁莞又和魏苏引举步出了明静院。
门前垂柳,青青一树,师老爷子侧立在旁,白发如雪,身形干瘦,乌色的袍子并不贴身,灌了一襟凉风。
宁莞驻足,“阿正?”
师老爷子闻声上前,“师姐。”
他眉间凝有愁郁,历经岁月风霜雨雪满布皱纹的面容,在这一刻愈显沧桑。
她二师弟这般年岁富贵安宁,儿孙绕膝,能叫他这样愁眉苦脸的,无非便是为着那个久病缠身的大外曾孙。
宁莞一开始就有医治魏黎成的打算,是为依附夷安长公主让卫夫人及卫三母女投鼠忌器,现在又有了师正这一层关系在,好歹也算个长辈,于情于理也该走一趟。
是以止住他吞吞吐吐的话声,直接道:“直接带我去长公主府吧,病症如何,你路上与我细说。”
师老爷子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重重哎了一声,连连点头,“好好好。”
长公主府与将军府离得不远,以马车代步,不过一盏茶的路程。
夷安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她的府邸是所有公主府里最奢华最富丽的一处。
宁莞跟在师老爷子身边,白底蓝面儿的绣鞋落步在铺合整齐的澄砖上寂然无声,入目彩槛雕楹,四处花树绵延,冷香幽幽可飘数里。
真真是个好地方,等她以后有钱了,也这样造!
宁莞大概盘算自己得奋斗多少年,隔着画楼湖榭的朱红长廊上,身穿青绫长袍的男子侧眼转眸,无意间瞥见红墙夹道间藤萝掩映下的人影,眼中闪过一抹异色。
莞表妹?她怎么会到这里来?
“长庭兄?你发什么呆?莫不是被长公主府的景色迷了眼?给魏公子的东西送到了,咱们快走吧,你刚才不还急着说嫂子在楼外楼等着一起用午饭吗,这会儿又愣着耽搁什么?”
楚长庭胡乱应了两声,脚下却没有动作,仍是皱眉远望着那处身影。
友人好奇,一手搭在他肩膀上,一手扶梁柱,往外半探出身子。
待看清所谓何人,眉梢含着几分轻蔑,“啧,那不是你们府上的那位被赶出去的表小姐吗?这才多久,就搭上长公主了,真是挨风缉缝,多有门路啊。”
友人似笑非笑道:“果然是个能豁得出去,成日蝇营狗苟的,这样的境况愣是能找得条路出来,佩服!佩服!”
楚长庭闻言拧紧了眉头,微沉了沉脸,挪了挪步子准备过去,却又想起温言夏还在楼外楼等着他。
若去的晚了,她必定生恼。
到底还是昔日的白月光,现今的妻子分量重些,思量须臾还是拉下友人搭搁在肩头的手,转了个身,“算了,管她做什么,咱们走吧。”
宁莞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在渣表哥楚长庭那里露了个面儿,她正听着师正絮絮说起自己外曾孙的病症。
“头一回发现不对是在长兴九年,那天正好是黎成的十岁生辰,正用着长寿面呢,一筷子还没咽入嘴,突然就从椅子上栽了下去,神志昏迷浑身痉挛。”
“自那次醒来后,便身虚无力,气短体乏,五脏六腑时有阵痛,根本下不得床落不得地,至今已有十年未踏出过府门了。”
师正语声沉闷,“皇家太医,江湖名手都来瞧过,有说是中了蛊毒,有说是中了魇术,还有不着调的说是厉鬼缠身的,倒腾来倒腾去,也还是没能理出个究竟。”
宁莞听得蹙眉,“现下吃的什么药?”
“不敢胡乱喂什么,只日日参汤补药,养着身子勉强续命。”
两人说话间,转眼便到了一周植翠竹的幽静庭院,身穿褐衣长褂的婆子看见师正,忙侧身推门。
一路无人阻拦,檐下侍女打起厚重的毡帘,里间携裹着苦涩药味儿的热气扑面而来,呛得宁莞喉间发痒。
夷安长公主听见动静,忙转过屏风,拭去额角热汗,“外祖父,姑……宁大夫。”
不同于昨日的盛装凌人,今日她只穿了一身简单的交襟长裙,因得屋里闷热,襟口都叫汗水湿透了。
师正问道:“黎成可醒着?”
“这几日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我刚与他灌了些参汤。”夷安长公主撩起屏风后的雾青色纱帐,动作轻而缓的,生怕带起风来。
屋里门窗紧闭,各处封严,地上铺绒毯,梁上悬轻纱。
侍女倒茶,手里的杯盏都是木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