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傍晚,王继英走走停停,才行了四五里,看到一个驿铺,就进去安歇。 董超和薛霸倒也没说什么,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意思,让王继英心里更加安稳。 想想也是,他身为王氏子弟,将门世家,哪怕是一时犯了错,又岂是寻常庶民可比? 这刺字发配的途中,自然是一路安稳,到了沙门岛上下再多使些银子,也是过的舒舒服服。 于是乎,等进了驿铺,他毫不客气地来到主屋,大马金刀地往榻上一坐:“都到了此处,枷锁可以取下来了吧?” 薛霸撇了撇嘴,但还是语气温和地道:“请官人原谅,此处距离大名府太近,若是被人看到了,我两人的差事可就保不住了!” “畏畏缩缩,怪不得只能当牢节级!” 王继英斥责了几句,眉头昂起:“听你们两人的口音,不是我大名府人士吧?” 薛霸脸色微变,董超则笑道:“官人听得明白,我们俩是东京人,初到宝地,才当了牢节级……” 王继英傲然地道:“那你们的运气倒是不错,这趟往来,怕是要赚不少银子了,若是将我服侍好了,日后也能入北军,不比这牢狱内的差事差,得利还更加方便!” 董超依旧只是笑:“多谢官人提拔!” 王继英见好说歹说,对方就是不取枷,心中也是恼火起来,冷哼一声:“速速取食物来,喂我吃!” 两人互视一眼,还真的取来了晚膳,一口一口喂这位吃了。 王继英再囔囔道:“我今日走了那么远,脚都脏了,给我洗脚!” 两人再互视一眼,薛霸的表情有些收不住了,董超却按了按他,堆起笑容来:“请官人稍候,小的这就去准备!” 一刻钟后,他还真端来了热水,与薛霸一起为王继英脱下了鞋,捧起那双多日不洗的脚,强忍着呕意,放进盆中搓洗。 伴随着水色的变化,王继英舒坦地闭上了眼睛:“用力搓!没吃饭么?用力!哎对对对,就是那里!” 等洗完了脚,两人气喘吁吁地出屋子,薛霸的表情顿时狰狞起来:“从来都是犯人服侍公人,哪曾有公人服侍犯人的?此贼这般嚣张,我真恨不得今日就做了他!” 董超低声道:“忍着些,这里距离大名府太近,万一被发现,我们俩人就脱不得身了,还是按照那位算命先生所言,好生对待他几日,等到王家中人确定他过的不错,再让他尝尝我们牢节级的手段也不迟!” 薛霸有些担心:“那算命先生所言可信么,我们回了汴京就会没事?” 董超道:“我觉得没错,王氏在大名府家大业大,李知府却快要病故了,所以即便使了钱财,要途中解决这贼人,别的牢节级也不愿做,害怕回来后被报复,他们在牢中贪的可多了,不值得一次买卖……” “我们俩却不同,拿了李府的五百两银子,直接回汴京!” “而且这贼子之前灭了一个贼窝伞盖山,那里的贼首当时逃了,现在正要回来报仇,接下来由他们动手,与你我何干呢?” 薛霸脸上也冒出贪婪之色,眼珠转了转,更是露出狠意来:“算命先生果然洞察天机,我俩合该得此富贵,且先忍耐两日,等走得远了,我要出一出气!” 接下来的几日,王继英的日子还是过得较为舒坦的,他走得慢,也不受催促,除了木枷就是不除外,其他都很满意。 而让董超薛霸松了口气的是,一路上并没有王氏族人露面,同样没有家人露面关心。 这个被刺配的囚徒,显然不再被那个大族所关注,这些贵人的凉薄,令他们大为不齿,又暗暗叫好。 终于,当这一晚驿铺之内,王继英喝了点酒水,脸上有了几分醉意,开始喝骂:“林冲,林元景,你们父子千万别早早回汴京,要等我回来……” 他没有发现,今晚端进来的泡脚水,冒出的热气很不一样,直到薛霸眼里浮现出期待之色,将那习惯性伸出的脚,往水里面狠狠一按。 “一定要等我回来……嗷——!!” 无比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内外,王继英双脚下意识地往上缩,却被薛霸和董超死死按住,直到他挣扎的力气太大,将盆都踢翻了,脚才终于离开了水。 王继英看不到自己的脚,却能感受到一个个水泡瞬间生出,疼得哇哇大叫,不可置信地吼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烫死我了!!” 看着水洒得地上到处都是,薛霸快意地笑了起来,董超则似笑非笑地道:“我俩好意让官人洗脚,反倒嫌冷嫌热,真是好心不得好报啊!” 王继英浑身哆嗦,勃然大怒:“你们好胆……啊!疼死我了!你们怎么敢……” 两人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只留下王继英一个人,倒在榻上,双手被木枷束缚,连摸一摸都够不到,只能扭来扭去,嗷嗷乱叫。 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已经不知道了。 但什么时候醒来的,却是清清楚楚。 刚刚四更天,外面还是黑的,昏昏沉沉的王继英被两只手硬生生拖了起来,就见董超薛霸两人居高临下俯视着自己:“走吧,前几日拖延太久,接下来我们要加快些脚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