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露感觉自己在一片黑暗之中下坠。
深沉无边的黑暗宛如化不开的夜色,浓郁的血腥气息伴随着腥红之光在这片黑暗之中蔓延,流淌的红涂满了她的视线。
恍惚之间,她耳边闪过剧烈的碰撞声、车轮与地面的摩擦声,还有痛苦的呻.吟声。
这一切,令她忍不住产生久违的熟悉感。
啊,想起来了。
二十二年前的那个夜晚,记忆之中也是这样浓郁的夜色,还有染红了夜色的鲜血。
血污中奄奄一息的女人隔着变形的车门向她求救:“救救他,救救我儿子……”
那时的她还沉浸在惊恐的余韵之中,只知道拼命点头,都不知道自己还说了什么。
而现在,血污之中那张惨白的脸,还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又重新出现在薛露眼前,像是无声地质问:为什么要杀他?
那张惨白的脸好像又一次贴近了她。
“……你已经杀了我,现在又要杀掉我的儿子吗?你答应过要救他——”
“不怪我!”薛露忍不住喊出声,“我也不想的!明明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明明可以相安无事,他为什么非要紧追不放!”
“我的人生不可以就这样被毁灭——”
当年的她,还多么稚嫩啊。装乖卖巧讨好了薛家那么多年,总算才找到机会摆脱薛家那两个老鬼,离开囚困了她近二十年的“牢笼”,来到向往已久的大城市。
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天,她就深深爱上了它。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吸引她。
她忍不住开始盘算如何摆脱蠢笨粗俗的薛大山,永远留在这个梦一般美好的地方。
她无法忍受重新回到那落后荒芜的封闭山村,在那里生儿育女,困守一辈子。
这时,薛大山出现了。如同每一个喜欢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男人一样,薛大山省吃俭用买了新车,要带着她去兜风。
一路开到了没人的郊区,第一次坐上小车的薛露新奇又渴望,她幻想着在这座城市留下来,将来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车子,过上比从前好百倍千倍的生活。
看郊外没人,出于对那辆车的好奇与向往,她忍不住开口,希望薛大山能教她开车。
而像个开屏的孔雀一样在未婚妻面前全方位表现自己的薛大山,一口便答应下来。
对薛露来说,这不过是她近二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进行新奇的尝试与体验,但短短的几分钟,却直接改变了几个人的人生。
——就在这位新手司机刚刚上手没几分钟,听说父母身体不好带着孩子深夜赶回老家探望的白薇,恰好开车从这里经过。
夜色的遮掩下,毫无章法的新手完全没有注意到另一辆车的出现,反而在惊慌失措中,错将刹车当成油门,直接撞了过去。
血色与夜色在四周流淌,薛露在这片红与黑混合的无垠深渊中不断下坠。
脑海中不断闪回的片段,让她险些以为自己重新回到了那个被血色染红的夜晚。
“我不是故意的……”
本该空旷的郊区,却遇上了深夜赶路的车,偏偏刚好撞上她开车的短短几分钟。
——死去的白薇,此生无法再行走的孩子,以及刚刚来到大城市还没来得及实现梦想就手染鲜血的薛露,他们三个人的人生,就在这短短几分钟,被摧毁了。
这让薛露怎么能甘心?
所以,她让薛大山为自己顶罪;她千方百计去医院照顾楚灯,试探这个孩子是否看到了什么,企图用言语引导模糊他的记忆。
这其中或许也有一些愧疚的成分,让她显得格外温柔细心,甚至打动了另一个人。
当她察觉到楚天成对自己的好感时,她本该离开的。离那个孩子越远越好,让他长大之后完全遗忘儿时的记忆,完全想不起她的存在。
但这个男人丰厚的身家却让她动心了。
——这是一条能让她一步登天的捷径。倘若就此错过,此生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
薛露像个疯狂的赌徒一样,选择了下注。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赌赢了。
没想到二十二年后,曾经在血泊中哭泣的孩子,会重新调查当年的车祸,一步一步逼近真相,让她不得不对他出手。
“我不是故意的……”
绵密的疼痛感在全身上下蔓延,这无止境坠落的黑暗中,好像有一场酷刑施加在她的身上,薛露的身体逐渐麻木。
可她依旧在本能地为自己辩解:
“我只是想要自保而已……”
从出生开始,她拿到的就是一手烂牌,命运永远在不断折磨她。好不容易挣脱桎梏,幻想着美好未来时,那场车祸的降临毁灭了未来的所有可能性。她那么努力才为自己重新找到一条出路!
可现在,她努力这么多年才获得的美好生活,难道又要因为当年犯下的错误而土崩瓦解吗?
“我的人生不可以就这样被毁灭——”
薛露猛然睁开眼睛。
明亮的白光刺得她眼前白茫茫一片,生理性的泪水就要从眼眶之中涌出。
旁边有人惊喜地叫着:“病人醒了!”
薛露迟钝的大脑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