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夫子并不见得知道。
因为佛祖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无所不知的人。
宝树说道:“我想知道,您究竟在佛祖的棋盘上看到他做了些什么。”
歧山大师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看到一辆黑色马车,拦在阡陌大道之间。”
宝树再问:“光明之女呢?”
“她在山上等待。”
歧山大师说道,不知为何,他并没有把桑桑在棋盘世界里经历的一切告诉对方。
宝树向前在蒲团上坐下,沉默不语很长时间。
崖洞壁上的油灯,被微微夜风拂的有些心绪不宁。
宝树忽然说道:“今日晨间在山下,宁缺弯弓欲射之时,我心生极大警兆,净铃振而不鸣,此子身体里似乎有些古怪。”
歧山大师平静说道:“他身上有莲生师弟的气息。”
听到莲生的名字,宝树禅心骤乱,双眉微挑,如蓄势欲击的铁尺,寒声说道:“他是书院弟子,怎么会有莲生师叔的气息?”
他虽然来自不可知之地,贵为悬空寺戒律院首座,面对着莲生的名字,依然难免震撼,要知道莲生此人学贯佛道魔三宗,一生传奇,当年在悬空寺讲经堂里都拥有极高的声誉和地位,岂可轻慢?
歧山大师摇头说道:“或者与轲先生有关?”
宝树渐渐平静下来,神情坚毅说道:“我愈发相信宁缺就是冥王之子。”
歧山大师摇头说道:“他不是,虽然没有办法证明。”
宝树说道:“冥王之子快要苏醒,那么我便是唯一能够证明的人。”
歧山大师看着他的目光骤然间变得极为锋利,虽然他久病多年,真实的修为境界非常低下,这两道目光依然有雷霆之威。
“悬空寺为何从不像书院这般两世相通?因为悬空寺本来就是我佛宗用来在末法年代里保存佛性的地方,要求的便是与世隔绝,不可知之地,便应不可知!”
歧山大师看着宝树,沉声说道:“你是悬空寺戒律院首座,并不是天下行走,非奉佛谕不得入世,你为何要来瓦山?还不速速离去!”
如果是世间别的僧人,哪怕是月轮国的大师或唐国的黄杨僧人,面对悬空寺戒律院首座这样的大人物,也必然执礼甚恭,更不用说如此训斥。
然而歧山大师的身份来历不同,正如传闻里说的那般,他本是悬空寺前代讲经首座的私生子,自幼在寺中出家,真论起辈份来极高,而且他知道悬空寺是一个怎样的地方,所以他不需要在意悬空寺的态度。
宝树果然并未动怒,平静说道:“来自然有来的道理。”
“来的应该是七念,而不是你,你若不是佛缘深厚,与净铃生出感应,成为转世的掌铃者,凭你知命中境的修为,又如何当得了戒律院首座?既然如此,你更应该谨慎,不得妄动净铃,更不应该被曲妮玛娣说动,从荒原来到人世间。”
歧山大师看着他神情严肃说道:“你是修佛之人,当明白因果,不能被仇恨蒙蔽双眼,道石死在宁缺手中,那自是他的因果。”
宝树微微蹙眉,然后渐渐回复平静。
他说道:“我本是道石的因,道石原本就是我的果,那么道石的因果既然遇宁缺而终,那么这便是我与他的因果。”
“我自幼生于净土,长于净土,执净铃而行,能慑世间一切邪祟,宁缺若是冥王之子,那便会听着铃声醒来,这也是我与他的因果。”
“此行来到瓦山,我便是要明白这些因果,然后结了这些因果。”
歧山大师缓缓摇头,说道:“既然你执念如此,那么我只好通知讲经首座,除了你在寺中的职司,然后罚你面壁十年。”
宝树平静说道:“好教师叔知晓,我确实是奉谕而来。”
歧山大师闻言微惊,蹙眉良久后疲惫说道:“既便如此,佛宗行走依然是七念,尘世之事以他心意为准。”
“我会说服师弟的。”
宝树站起身来,单手合什行了一礼,然后离开洞庐。
……
……
崖洞幽静无声。
年逾百岁的歧山大师,今天感受到了在自己漫长的一生里最强烈的一次不安。
甚至要超过数十年前,魔宗血洗烂柯寺前坪那一次。
庐门微响,观海僧回来了。
“师傅,十三先生和光明之女,已经在前寺安歇。”
歧山大师看着自己的徒儿,忽然问道:“盂兰节会马上便要开了,依然会商讨冥界入侵之事,你对此事如何看法?”
观海僧看着师傅憔悴的容颜,一心想着让他早些去休息,说道:“谁也不知道冥界在哪里,只不过是传说罢了。”
歧山大师笑了笑,说道:“笨蛋,传说变成现实,那就不再是传说。”
观海僧憨厚地笑了笑,说道:“那等变成现实再说。”
歧山大师又问道:“你对悬空寺有什么认识?”
观海僧微微一怔,发现师傅今天似乎有些异样,说道:“您以前从来不准我问悬空寺,还有别的不可知之地的事情。”
“你在烂柯寺做二十年住持,或者说隐居些年头,总有一天也是要去悬空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