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片刻时间,已经足够很多人看到了漫长山道石阶上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人已经走到了山道极高处,快要接近山顶,看身形应该是隆庆皇子,而后面应该是宁缺的那个身影,却还在山道的中段艰难爬行,距离山顶还非常遥远。
出于某种很奇怪的心理,书院诸生里很多人发出一声释怀的叹息,有人喃喃说道:“还好,宁缺始终还是不如隆庆皇子。”
常证明冷冷看了那人一眼,说道:。我现在才开始怀疑和你们这些人一起读书,而没有继续在羽林军里当差,是不是一个错误。不错,我们以前认为宁缺没用,认为他的品德有问题,但这不代表为了事后能淡化自己的羞辱,我们就应该盼望他失败。”
他脸色如铁说道:“不要忘记宁缺他是唐人,他是我们书院的一分子,隆庆皇子是燕人,是西陵的一分子,我现在觉得自己很羞愧,而你们不知道羞愧,则让我感到羞辱。”
星光照亮山道的画面,自然逃不过莫离神官和书院教习们的眼睛。
自从宁缺开始登山之后,知晓他不能修行的人们便没有停止过议论与嘲讽,当他在山道上超过一个又一个青年修行者之后,这些议论嘲讽便变得小了很多,而当他最终成功进入山雾,成为如今山道上还在与隆庆皇子竞争的唯一一人后,场间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从白天登山登到晚上,看那小子的速度,只怕再爬半个月也不见得能爬到山顶,现在皇子已经快要登顶,为何不直接宣布他入二层楼算了?难道还要我们这些人继续陪下去?”
不知道什么原因,原先因为信心十足而骄傲平静的莫离神官,忽然觉得道心有些不宁,情绪有些烦躁,不耐烦地拍了拍椅背,站了起来沉声说道。
李渔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嘲讽说道:“如果等不急,你可让隆庆皇子直接飞到山顶去,只要他先上了山顶,哪里还用管宁缺?可如果隆庆皇子没有登上山顶,那无论宁缺是爬还是跳,无论他还要登多久,我想神官你都最好不要说太多没意义的意见。”
莫离神官大怒,却无处发作去,只好重重坐回椅中。
星光下的草甸,桑桑拿着大黑伞蹲在道旁,百无聊赖轻轻转动着伞柄。
就在这时,那名叫悟道年轻僧人从书院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道旁蹲着的桑桑,忽然眼睛一亮,身体顿时变成了一座石像,再也难以迈动一步,就这般静静地望着,直至目光望到痴迷,望到惘然。
过了很久很久。
他看着桑桑微黑的小脸,看着她额头飘荡的有些发黄的细细发丝,双手合什,用最温柔的语气……最诚恳的态度,赞美道:“这位姑娘,你生的真的很美。”
桑桑拄着大黑伞站起身来,疑惑地四周看了看,半天后才确认这和尚是在赞美自己,不由眉头微挑……柳叶眼微眯,盯着他很认真地说道:“不要骂人。
悟道微微一笑,合什一礼说道:“我有慧眼,能识石中玉,姑娘误会了。”
桑桑听着石中玉三个字,微微一羞,然后认真提醒道:“就算在你眼中我生的好看,但以后也不要这样称赞人了,因为这句话现在在长安城里是用来骂人的。”
“这是为何?”悟道惊异问道。
桑桑有些不喜他灼热的目光……转过身去看着书院里,不再理他。
悟道转至她的面前,温柔问道:“姑娘,你在等谁。”
“我家少爷。”
悟道认真说道:“姑娘,世间无人有资格令你这样的女子等待,除了我。”
桑桑看他一眼,说道:。你已经下山,我家少爷还在山上,所以你不如他。”
“我是不想进那片雾而已。”悟道认真解释道,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疑惑问道:“你等待的少爷……便是那个叫钟大俊的书院学生?”
桑桑看着他,沉默片刻后开口说道:“不错。”
悟道正色说道:“很好,我在山上时便说过会杀死他,如今看来,我多了一个杀死他的理由。”
桑桑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姑娘,看见你如黑夜般的绝美容颜,我忽然想到了一首情诗。”
悟道痴痴地盯着她的侧脸,缓声吟道:“我意中的女子,如果你愿去修佛,我愿重新变做一个少年……再去那悬在空中的山上剃度一次,让头上多几道戒疤,我意中的女子,如果你愿去修道,我愿重新变做一个少年,去那桃山后的破观,替那个背木剑的骄傲者洗鞋。”
桑桑根本没有听到他在说些什么,认真看着黑夜里的书院后山,她此时仿佛感觉到宁缺正在经历的那些悲伤,眉头微微蹙了起来,显得非常痛苦。
“姑娘,无法再陪你等下去,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等待的如此痛苦,我决定把你带走,带你去天涯,去海角,我陪你去潮儿生潮儿落,好吗?”
说完这句话,他表情一肃,根本不等桑桑回答,有所反应,手掌一张便向她的颈部伸去,指尖劲风呼啸,虽无伤人心却有让人昏迷的意思。
忽然间,他伸出的那只手臂上僧袖猛烈燃烧起来,瞬间把僧袖烧成片片灰黑蝴蝶,然后随风而去,徒留下一截白细光滑的手臂!
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