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的门子且还记得刘藻, 一见她, 便笑着迎她入内道:“小郎君来得巧, 君侯恰在家中。”
因谢漪早有吩咐, 刘藻入相府, 自来是任她行走的。
她往里快行, 不几步,就见了为谢漪所倚重的幕僚。与门子一味遵丞相之令行事不同,幕僚是有些心计在的, 听了丞相吩咐, 再见刘藻年岁、周身气度, 不必如何深思,就猜出了她身份。
上前恭敬道:“主上临门,臣即去禀告丞相。”
刘藻四下环视, 不见陈牧,便问道:“陈牧去了何处?”
幕僚答:“陈郎往老夫人院中去了。”
刘藻蹙了下眉, 她一听陈牧与老夫人又会面就不高兴,这二人一个都不好, 凑到一处,必是商议前头那谣传留下的烂摊子。
只是到底是谢相之母,她也不好显出什么不满, 淡淡问道:“谢相在何处?”
幕僚回道:“也在老夫人处?”
刘藻觉得不对, 以陈牧之卑位, 平日都难见谢相之面,更不必说眼下他闯下的大祸, 谢相口上不说,心中必是厌恶,又怎会一同在老夫人院中?她急声问道:“陈牧来府是一早便有拜帖,还是忽然来的?”
幕僚不知她为何有此问,只记着丞相吩咐,侍奉陛下如同侍奉她,也不敢有所隐瞒,如实回道:“陈郎忽然而至,来前并无预兆。”
刘藻想了想,道:“领我去。”
老夫人见谢漪使人以银针试酒,显出不悦来,盯着那杯酒,待婢子抽出银针,银针未变色,确认无毒,她方冷道:“在母亲这里饮爵酒都这般排场,丞相好大的架子。”
谢漪端起酒爵,道:“前鉴不远,不敢忘记。”
老夫人神色沉了下来,唇角的纹路刻薄而冷酷,被谢漪翻出前事,她不见尴尬与追悔,反倒隐有怒意。
谢漪见此,倒是问了一句:“母亲虽未养我,我也感念生我之恩,多年来,小心侍奉,力所能及,无不遵从。兄长们得以出仕,也有我举荐之功。但母亲为何非要在婚事上逼迫?我不与陈氏结亲,也不会亏待兄长。”
她说着,又放下酒爵。
谢漪心气高,知母亲不疼她,自幼就主动避开,从未求过一日母爱,也从未问过她为何如此薄待。但今日她与陛下商议了要将陈牧赶走,此事算是了了,便来问一问缘由。
老夫人见她将酒放下,冷着脸道:“亲上加亲,有何不好?”
敷衍之语。谢漪听得出来,道:“母亲不肯说,我自也不敢勉强。”
她说着,起身要走。
老夫人心中发急,高声道:“这酒是卫皇后所赐,欲说和我们母女之后,取来庆贺之用,只是还未来得及……”她话语未尽,省略的自是后面那一场震惊天下的惨事。
谢漪端起酒爵,凝神细观,酒液澄澈,酒香清逸,确是琼浆玉液。
谢漪感怀皇后恩德,每闻皇后之名,总能想起年少时那段与卫太子与几位公主一同承欢于皇后膝下的时光。可是此时,她想起的却是刘藻。想到答应皇后照看皇孙,想到她护着陛下,东躲西藏,想到小小的她,在她怀中软软地笑,目光明澈,笑容天真。
想到刘藻对她说的那一句最迟二十岁,会择一皇夫入宫。
谢漪的手颤了一下,酒液微微一荡,泛起少许波纹,竟是别样好看。
“酒在我这里存了近二十载,今日启出,便饮一盏吧。”老夫人说道。
谢漪喝了,将酒爵置回案上,道:“就不搅扰母亲了。”说罢起身。
老夫人也随之起身,走上前来,劝道:“何必急着走,案上佳馔,若不尝尝,岂不可惜?”
她这般千方百计地拦她,谢漪隐隐觉得不妥,拒绝道:“来日再来拜见母亲。”话音未落,便举步而去。
老夫人看着她,笑了一下,一贯刻薄的面相,因这一笑,不显柔和,反倒格外可怖。她盯着谢漪的背,数着她的步子,数到五下,还未到门前,谢漪的身形忽晃了一下,抬手按住前额。
老夫人抬手,将案上酒爵拂倒,酒爵滚落地上,发出一声沉沉闷响。房内应声,走出一人。
陈牧面上有着极力掩饰的狂喜,他走上前,看了谢漪一眼,先至老夫人身前,抬袖恭敬道:“叔母。”
老夫人笑道:“还不快去。”
陈牧喜不自禁,转身去扶谢漪。
谢漪来时带了两名婢子,老夫人令心腹老仆,将人都捂上嘴,关了起来。
谢漪浑身乏力,头晕目眩,腹间一阵火热,升腾而起,但她的意识却是清醒的,见了陈牧,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她不敢置信亲生母亲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撑住精力,周旋法子,目光却瞥见老夫人脸上刻骨的恨意与扭曲的快慰。
谢漪心中一沉,顿觉有什么,是她忽略了。只是她眼下,也顾不上这个。陈牧将她扶到卧榻旁,口中语调轻浮:“丞相哪里不适?”
谢漪无力,欲推开他,却连手都抬不起来,腹间的一团热,蔓延至全身,她话语零碎,语不成句。
陈牧肖想了她多年,好不容易将要得手,固然畏惧丞相之势,可都到了这一步,要退也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