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药气沉积, 气愤沉闷, 不利养病, 老医官与谢漪禀过, 谢漪下令开了东面一扇窗。清风自窗中入, 带着青草气,将药味吹去不少。
谢漪恐吹到刘藻,令人搬了一架屏风挡在床前。
刘藻醒来已是深夜。她全身无力, 冷得发抖, 寒意似从骨中透出一般,身上锦被无用,驱不去分毫寒意。
自寒意中挣扎醒来,她睁开眼, 便见床前坐了一人。刘藻以为自己眼花, 竟出现虚影,忙又仔细去看,便见昏黄烛光下, 倩影摇动,谢相真的到了她身前。
谢漪见她醒来, 端了药碗道:“先用药。”
刘藻撑着坐起,靠在枕上。谢漪亲自喂她, 刘藻受宠若惊,药汁甚苦, 她一口一口地喝下,没有言苦, 也未皱一下眉头。
一碗药尽,谢漪将玉碗搁到几上,问道:“可好些了?”
刘藻头脑胀痛,浑身乏力,并无好转,可闻谢漪询问,她仍是答:“好、好了。”
谢漪倾身,以手背轻轻贴了一下她淡淡额头,冷的,还有滑腻的汗,汗亦是凉的。这样的天,又盖了这般厚被,身上还冒冷汗,可见她并不好受。但刘藻的眼眸却格外明亮起来,谢相碰了她。
“寒自体内起,衣衾无用。”谢漪说道,这是方才医官诊断之言。殿外来了一宫人,手中捧着小手炉,谢漪接过,塞入被中,与刘藻道,“陛下暂以此取暖。”
刘藻的确冷得发抖,手炉散发着热量,她抱住了,果真好用,低声道了句:“多谢。”
谢漪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刘藻浑浑噩噩的,不知谢相为何就来了,又为何留在病榻前照料她,可她心中是欢喜的,她欲与谢漪说说话,又不知如何开口。一时间,二人竟是相顾无言。刘藻不由急了,心中暗道,说什么都好。可到了嘴边,似乎事事都可说,偏生又连口都开不了。
窗外狂风骤起,树影摇动,发出沙沙的声响。谢漪起身走往窗边,合上窗户。
刘藻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她身上,她走到何处,目光便跟到何处。那身影风流婉转,别有一股高洁之气,落入刘藻眼中,只觉世上无人可比。
可她心中欢喜,却渐渐地消散了。
刘藻想起来了,昨日长信殿外,谢相自她身前走过,没有理会她,为何今日就来照顾她了?必不是原谅了她,多半是无奈之举。她毕竟是皇帝,倘若出了事,朝中便乱了,谢相迫于无奈,方来照料。
关了窗,殿中仿佛又沉闷起来。刘藻垂下眼眸,用了药好不容易聚起的力气像是都被抽空了,她摊在床上,一阵倦意涌来,眼皮又重了起来。
谢漪见她又困了,站到床前,为她掖了掖被角。刘藻迷迷糊糊地看着她,乱糟糟的脑海中忽想起一事,抓住了谢漪的手,与她道:“谢相不必在此守着。”谢相若守她一夜,势必劳累,“我今夜不醒了,谢相也快去歇了吧。”
她手心湿冷,出了汗,谢漪目光落到她的手上,皱了下眉。
刘藻见她皱眉,想到什么,睡意全数散去,心像被一只手生生扼住,疼得难以喘息。她忙松了手,面上满是窘迫。谢漪一怔,抬首看向她。刘藻见她看过来,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将方才抓过她的手藏到被下,唇舌间满是苦涩。
谢漪的心也跟着难受起来,她只是见陛下手心有汗,想到太医令那句,盗汗过甚,肾府阴虚,于底子有亏。担心陛下因这一病,伤了根本,方才皱眉。她轻轻地唤了一声:“陛下。”
刘藻脸色苍白得可怕,听谢漪唤她,她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不敢与她对视,重新低下头。
谢漪柔声道:“好生养病。”
刘藻身子一僵,点了下头,回道:“我知道。”
宫人端了水来,谢漪恐她出了汗难受,每隔一个时辰,都会为她擦拭脸庞。她转身拧了帕子,温水浸过的帕子,清爽舒服,谢漪细致地为她擦拭过,温声道:“陛下睡吧。”
刘藻便合起眼睛,可她却睡不着了。身子累得很,眼皮沉得似坠了重物,五感却反倒敏锐起来。她听到谢相起身,步履声渐渐远去,而至于消失,她的心便紧了紧。谢相这是走了吗?
她的脑海中全是谢相方才那一皱眉,不由地便绝望起来。
都怨她不留心,竟出手碰了谢相。明知她不喜,她厌恶,竟却忘了,又增她厌弃。
刘藻混沌间,更加心伤,一股无处排解的郁气闷在胸口。
不知过了多久,刘藻已在半梦半醒间沉浮,她嗅到了那熟悉的香气,独属于谢相的味道。那香气比世上最好的香更能使她安心。刘藻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与谢漪说一句,不必守着了,不必这样委屈自己,忍着恶心,守在她的床前。这样子,又算什么呢?可眼睛却怎么也睁不开,喉咙也似堵了泥块,发不出声。
她感觉到那柔软的指尖温柔地轻抚她的眼角,一下又一下,耳边似还有叹息。刘藻的心倏然间瓦解,她想,怜悯也好,同情也罢,谢相还肯理她,便已很好了,她还有什么可不满足的。
谢漪的声音响起,落入刘藻耳中,如此温柔可亲,她道:“听话,不哭了。”
刘藻方觉脸上湿热一片,竟是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