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之事, 方不过十五年, 要寻旧人, 也不难。掖庭令尚在世, 那几名照料过她的宫人, 也有记录在册,寻觅起来,容易得很。当时情形, 她寻人来一问, 便全知晓。
谢漪道:“陛下率先当谢掖庭令。”
她话音刚落,握着她的手便紧了紧,小皇帝望着她的眼眸一下亮了起来,眼中光芒万丈, 仿佛有星辰闪耀。谢相未否认, 便是说她果真帮过她。
谢漪淡淡一笑,想摸摸她的脸庞,只是想到这孩子已是皇帝, 便又忍了下来,继续道:“施惠旧人, 可显陛下仁心。却也不能忘了昭帝旧臣。昌邑王登基之后,大肆封赏近臣, 而忘了朝中老臣,方使众臣心寒, 失了天下。”
但凡昌邑王对朝臣多些善意,她与太后也不能如此轻易地废了他。便是扶持他的大将军, 也未得过多少封赐。
刘藻乖巧点头:“多谢姑母教我。”
她白皙的脸庞带些红润,乌黑的眸中是乖顺的光,乖得不像话,不像是天子,倒似家中一小小的晚辈。谢漪终是没忍住,欲对她再好些,叮嘱了一句:“天寒,陛下入夜后,早些往温室殿安寝,不可苦读过甚。”
刘藻听得心头生暖,依旧是顺着答应:“都听姑母的。”
她已发现了,一旦她称谢相为姑母,再如何亲昵,她都会包容。果然,话一出口,便见谢相温婉的面容更柔和了一分。
小皇帝的亲近,全然不加掩饰。谢漪岂能毫无察觉?
想来陛下已发觉她暗中扶持了。这倒也不奇怪。除起初数月,她倨傲蛮横,以消太后怀疑,之后陛下试图插手朝政,她便一直暗中推动,有意纵容,使帝党势力一再扩大。
与之同时,她借大将军之手,往未央宫卫中安插了不少人,陛下也几度肃清近侍宫人,使得近身俱是忠心之辈。
已无人能轻易加害于她。
陛下既已看出来了,谢漪也不必再扮权臣,直言叮嘱道:“宫人还需再肃清一回。”
刘藻明白她的意思,太后在未央宫多年,得她提拔恩惠的宫人不知凡几。身边不干净,便难高枕无忧。
“朕欲自六郡采择良家子入宫,宫中老人可趁势放一批。”刘藻也有算计。
谢漪算了算,上回家人子入宫是在五年前,时隔良久,陛下要采择良家子入宫,称不上生硬。她颔首道:“好。”
待宫中再洗一遍,她与陛下便可光明正大地联一回手,将太后彻底挫败。
刘藻很喜欢眼下这般与谢相平和地相处。谢相本来就好,心平气和地说话时,更是好得无人可及。
虽一直都说的朝政,刘藻却分毫不觉厌烦无趣,只想与谢相再多说几句。她的脑海中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很快就显出沮丧的模样,向谢漪抱怨大臣们不听话。
她抱怨的也不是全部大臣,而是帝党中的一些肱骨。既是肱骨,多是老臣,位高权重,虽支持她,也少不得有些自己的心思,听起诏令来,未必肯用全力。
谢漪也不嫌麻烦,更不因陛下稚嫩,看清敷衍,而是专心听她说完,方与她细细分析:“这便是陛下用人之明了。”正如那句话所言,但凡是人,总有私心。如何利用私心,也是皇帝的本事。
谢漪与她举了几例用人之事的前鉴,刘藻悟性高,举一反三不在话下,不一会儿便大有所得,感叹道:“倘若姑母能住在宫中,让朕时时请教便好了。”
谢漪只当这是孩子话,一笑而已,并不答她。
刘藻见她不答,也不沮丧,站起身来,牵着谢漪往偏殿去。
谢漪不知她又起了什么心思,跟在她身旁,由她牵着走。
一入偏殿,便见正中那尊珊瑚树。珊瑚光华璀璨,殿中一室生辉。谢漪惊讶,至珊瑚前,看了看,问道:“陛下何来此物?”
太后得珊瑚,摆在长信殿中,许多大臣曾亲见,这尊珊瑚树又如何来了宣室殿?只是她是当真喜爱此物,望向珊瑚,眼中不免流露赞叹。
刘藻留意着她的神色,笑得眉眼弯弯的,带着少许得意劲,直至谢漪转头望来,方忙收敛笑意,显出沉稳的模样,一板一眼道:“姑母喜爱之物,岂能落入旁人之手。”
倒使得谢漪无言以对。
谢漪一走,刘藻令胡敖亲将珊瑚护送去椒房殿摆上。一想到来日谢相入主椒房,见此物,想起今日事,必会觉得亲切,刘藻便又多了几分期待。
只是她知谢相只将她看做一晚辈疼爱,故而她还需忍耐。
忍到她掌握大权,忍到谢相无法与她抗衡,忍到这宫中、朝廷,皆由她做主。到时她会将人困在宫中,对她关怀备至,对她体贴入微,珊瑚再好,也只一摆设,谢相欢喜,再珍稀的宝物,她都会捧到谢相面前。
天长地久,她总会对她生出情意。
初生之犊不畏虎。刘藻初动情肠,不知天高地厚,想着她有一颗真心,总能换得谢相那颗真心。她们总能有相爱的那日。
便如眼下,光是想到情意二字,刘藻的一颗心便跳动不已,既是羞涩,又存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她听谢漪的话,隔日便着手颁赐朝臣,多有嘉奖,待使老臣满意,又派人去寻那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