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各凑成堆,博戏为乐,也有雅歌投壶的,欢声笑语,不绝如缕。
刘藻面上也带了笑意,她不与大臣们一起玩,坐在殿中,手中端了一羽觞,觞中有酒,酒液香醇,色如琥珀。刘藻并不去饮,侧身倚着隐囊,笑看那一群比射箭的少年。她也会射箭,但箭法不那么好,还得练,便不去现眼了。
谢漪也在殿上,她好静,未去与人游戏,有一大臣,在她身旁说着话。谢漪应上两句,目光却是留意刘藻,见她一直看人射箭,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射箭的一群少年中,正有谢文在里头。
他箭法最好,又是丞相从子,自是备受瞩目,由人簇拥着。谢文射出一箭,正中靶心,那处传来一阵热烈喝彩,连殿中也听见了,引得众人皆朝那处望去。
青春正好,风华正茂,当真使人羡慕。谢漪不由一笑,回头看刘藻,便见刘藻也正看着她,见她望过去,刘藻面上的笑意倏然一敛,冷冷地瞪了她一眼,高傲地撇开头去,仿佛多看她一眼,都是多余。
谢漪见此,便知陛下又生气了。
刘藻瞪完她,一点都不觉解气,反觉心中堵得厉害。
但凡行宴,一不可无酒,再不可无乐。宫中酒乐齐备,宴饮满堂皆欢。
刘藻不大饮酒,有臣下来上寿,她才小小抿一口。她欲留着清醒,待宴散后,与谢相说话。
奈何大臣甚多,还有些小郎君也大着胆子,来与小皇帝说上两句。刘藻纵是一人只饮一小口,连着下来,也有十余觞之多。
她量浅,起初不觉如何,过得片刻,醉意上来了,方觉不好。
刘藻恐自己醉了,显露醉态,便以更衣为由,出殿去走走。
酒气昏昏沉沉,从腹中涌起热意,逐渐蔓延至全身。刘藻轻轻地吸气呼气,行吐纳之法,又竭力维持清醒,放慢步伐,走在道上。
这一带是园囿,四下草木茂盛。刘藻步子走得很直,眼神也正得很,胡敖紧随在侧,竟未看出小皇帝已醉了,只是见她一味往前走,不知是要往何处去。
殿中宴还未散,陛下中途离席,若不回去,怕不妥当。
胡敖正欲提醒一句,便见小皇帝忽然脚下一转,径直拐入一小径。
这小径尽头是一亭子,亭子掩在一丛女萝后,若不留意,无人知晓那处有亭,故而少有人来。刘藻也是前些日子,无意间发现的。
她惦记着散宴后还要与谢漪说话,与她说一说能否不这样快便为她择婿。只是此事在谢相眼中与她利益紧连,怕不好说服,她得打起精神,维持清醒才能与她谈一谈。
刘藻想去那亭中小憩片刻,醒醒酒。
亭中有几,几旁有方褥。刘藻跪坐在方褥上,以手支额,醉意延绵不绝地漫上来。刘藻努力抵制,不使醉意吞没。她忽然觉得有些累。
她要说服谢相,但却不能太大让步。她有的本就不多,好不容易争取来一个李闻,与朝臣有了勾连,若是与谢相让步,她怕是又要回到先前,一无所有的时候了。
既要说服谢漪,又不能让步,这真是为难。
谢漪在殿中,见小皇帝离席,过了许久都未回来,她放心不下,也离席来寻。偌大一园囿,宫人无数,小皇帝离席,自是有迹可循。
谢漪沿途问了几名宫人,轻而易举便寻到了那亭中。
她绕过茂盛的女萝,转到亭前,便见小皇帝单手撑额,端端正正地坐在亭中,那姿态,仿佛是在宣室殿中,她读书累了,中途小憩。
胡敖看到谢漪,忙欲见礼,谢漪的目光落在刘藻身上,无声地摇了摇头,又摆了摆手。胡敖略一迟疑,便领着几名宫人退到二十步外,远远地看着这边。
刘藻醉得厉害,那酒的后颈全涌了上来,她连少许清醒都维持得勉强,正昏昏沉沉地在心中说,谢相真是很讨厌。忽然就听到了脚步声。那熟悉的香气靠近了她。
刘藻舔了舔唇,抬起头来,她的眼眸迷离而茫然,落在谢漪身上。
“陛下怎来了此地?”谢漪在她身前坐下,见她小脸红红的,又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她的手带着少许凉意,刘藻的脸是烫的,凉凉的手心碰到她的额头,很舒服,刘藻下意识地就握住了谢漪的手腕,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看眼前之人,待确认是谢漪,方嘟哝道:“朕、朕来醒醒酒。”
她的手是热的,谢漪的手腕被她握住,好似被烫了一下,她欲抽回,刘藻却握得更紧了,且还皱起眉头,不悦地望着她,用目光责备她不该乱动。
她若是有丝毫清醒,都不敢这样做。谢漪断定她已彻底醉了。
可谁能与一醉鬼计较?谢漪未再挣扎,反用另一只手,摸了摸刘藻的脸颊,柔声道:“陛下醉了?”
刘藻乖乖地点头承认:“过饮了。”她说过饮时,神色便低落下来,纵使醉了,她还记得她有事要与谢相谈,可她醉了,就谈不成了。
谢漪摇了摇头,声音中难得地带上了宠溺:“臣已使人往陛下的酒中掺了白水,你怎还是醉了?”
刘藻顿时像犯了错的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当年的小婴儿,转眼间就这样大了。谢漪的容色,无比温柔,摸摸她的额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