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藻自小院出来,似了了桩心事,颇觉放松。细细想来,外祖母在谢漪府中也无甚不好。她登基之初,不敢将老人家接入宫,也不敢遣人探望,直到冬至方大着胆子遣了名礼官起问安,便是恐有人瞧见想起了她在宫外的这位长辈,生出不轨之心。
这不过掩耳盗铃。有谁不知她是外祖母抚养大的。
眼下人在谢相府中,总好过落入太后手中。谢相本就已掌控了她,留住外祖母想必只是威慑而已。太后则不同,她所图甚多,若是叫她得了外祖母,必会以此要挟。
院门外一着绿衫的婢子恭敬侍立,见了刘藻出来,上前行了一礼,道:“君侯令婢子在此恭候。”
刘藻略微颔首,令她在前引路。
她了了心事,倒有心情游赏起相府来。
小院处偏僻地,四周草木茂密,甚为幽静。刘藻拐过三个弯,方见一阁,建在池上。时值春日,池中水草繁盛,开着紫色的小花,风吹来,碧波荡漾,小花迎风招展。
刘藻即位至今,也曾往上林、沧池几处园囿游玩过一回。与此处相较,上林胜在大气。有山,延绵不断,有水,一望无际,有林,群兽奔腾,遒劲质朴,彰显汉家风范。
相府之园,却极清幽,无远山,无奔水,似是画一般,美却无声。置身其中,身心俱可松懈。
刘藻的步子便不由缓下来,在前引路的婢子掩唇轻笑道:“入相府而能面不改色者,怕是只小公子一人。”
刘藻一笑,并不说话。她如今不怕谢漪了,只觉得这人讨厌得很,总有一日要让她晓得厉害。
二人又走过一段,可见成片房舍。刘藻走入一回廊,沿回廊前行,绕过一处拐角,便见不远处谢漪正与一老妇人相对而立。
那妇人比外祖母更年长些,只是衣饰更为华美,眉眼间隐有倨傲之色。
刘藻止步,婢子低声道:“那是老夫人。”
刘藻恍然,原来是谢相的母亲。
谢漪背对着这边,她似有察觉,忽然回头望来。刘藻还来不及反应,便见谢漪对她微微摇首,示意她不要过去。
刘藻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谢漪勾了勾唇角,回过头去,与老妇人继续言说。
妇人见她回首,也朝这边望来。她的眼眸有些逼人的气势。这种气势,与谢漪不同,谢漪看人,也会使人倍觉压力,但那是她久居高位所致,她的目光多数是温缓的。但这妇人的眼神却甚是蜇人,好似锥子一般。
刘藻蹙了下眉头,却也未闭闪,淡淡地与她对视。
谢漪却略微动了动身子,恰好挡住了母亲的眼神。老妇似是有些惧她,见她有意遮挡,便不再看刘藻。
不多时老夫人拄杖而去。谢漪目送她走远,方朝刘藻走来。
“时候不早,我送小公子归去。”
刘藻道:“也好。”
依旧是那乘轺车,谢漪将刘藻送到长乐宫前,便不再送。
刘藻想了想,还是与她道:“外祖母便有劳谢相照料。”
谢漪一笑:“陛下安心便是。”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老夫人好坏,不在臣,而全在陛下。”
才好了一些,她又出言威胁。刘藻深吸了口气,冷冷瞥了她一眼,便快步入宫,不再与她多言。
至宣室,宫人恰好奉上哺食。
刘藻洗去灰尘,换了身衣袍,便往偏殿,令将哺食摆上。往日用膳前,她多是埋头经典,又或自己冥思苦想些不能解的难题,少有留意宫人在做什么。
今日她看望过外祖母,心情着实不错,便稍稍松懈,观察起身旁的宫人来。
哺食甚为丰美,有羮有烩有糜有炙,还有一小鬲菰米。她身前置了一张食案,见宫人捧食,鱼贯而入,便以为会将饭食置于案上。
不想他们入殿后,便成排站立,春和上前先观色,又嗅味,而后取一匕首,割下一小块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尝完,停顿片刻,又将余下羮饭一一都尝了一遍。
刘藻先是惊诧,但也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恐有人在她饭食中下毒。她知她的饭食有人尝过,方能奉上,却不知此事是春和在做。
春和都尝过一遍,确认无事。刘藻便以为完了,谁知他到队列最末,自袖中取出一扁匣,最末之人手中所捧是箸匕之类的食具。春和扬了扬下颔,立即有一宦官上前,将托盘上的食具皆取下。春和打开扁匣,只见扁匣内也是一套食具。他小心地将它们取出,放到托盘上。
膳食这才送到小皇帝面前。
刘藻只知膳食要亲自尝过,确认无毒,没想到连食具都是经春和之手。她先用膳,膳毕方问春和:“每日膳食,皆是卿亲验?”
春和躬身道:“正是。”
她道:“看着很是繁琐,从前武帝、昭帝亦是如此吗?”
“武帝与昭帝皆要简单些。”
刘藻一怔,武帝、昭帝必也是惜命之人,怎会比她简单?
春和面露迟疑,想了想,还是道:“尝膳之事,原有专人。臣放心不下,方亲自再尝一遍。”
原先皇帝都是在正殿用功,待膳食摆好,方会驾临,自不知其中周折,眼下知道了,她少不了问个明白:“这是宫中,朕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