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了,额娘只要你开开心心的就好……”
她说着,双手掩面,身体蜷起,泣不成声。
宫苑内的宫人跪了一地,太后伸到半空的手轻颤,最后干脆泄了力气,一屁股坐在一旁的栏杆上,似哭似笑,“娘娘,您这又是说什么吓人话呢?……您便直到如今,还觉得是您把您那儿子逼得紧了吗?他可是皇帝啊!他的肩膀可担得起天下、担得起万民?他连自己的妻妾都不能平衡好,是他能力不足啊!”
这是太后在肚子里憋了半生的话了,如今借着太皇太后神智混沌不清时的呓语做由头,她也痛痛快快地吐了出来。
这话更没人敢听了。
原本就跪在地上的宫人们更是战战兢兢地将头贴到地上,轻轻瑟缩着,恨不得自己长了一对听不清东西的耳朵。
娜仁急忙起身,见苏麻喇已经在轻哄着太皇太后叫她平复情绪,便来到太后身边,也没言语,只环住她的肩,一手用轻柔的力道缓缓抚着她的脊背,仿佛在给予她力量。
有了这一场闹剧,太后仿佛破罐子破摔了,当日下晌,哄得太皇太后睡去,娜仁与太后来到永寿宫坐下。
豆蔻又煮了奶茶来,太后尝了一口,知道是用草原上的茶砖煮的,笑着夸了一句:“果然是家里的滋味。”然而只是浅尝辄止,她放下了茶碗,问道:“有酒没有?不要你家主子酿的那酸甜绵淡的,叫内务府送一坛子烧刀子来。”
豆蔻微惊,娜仁看了看太后,想了想,还是点头。
豆蔻于是去办,她的动作一向很快,约莫一刻钟出头,她便将温好的烈酒奉上,随上的还有两只酒盅。
太后却不耐烦用酒盅,咕咚咕咚地将奶茶喝空了,便将酒水斟到茶碗中,借着奶味先痛饮了两杯,然后一抹嘴笑了,“这酒烈,合着奶味,倒有些咱们家里的马奶酒的味道。”
“马奶酒……烈吗?”娜仁想了想,如果按照她的酒量,喝马奶酒想要把自己灌醉,至少得喝个两大桶——当然如果借着酒劲发酒疯就是另一回事了。
或者说,以她的酒量,除了最烈的烧刀子成坛喝,平常宫里的酒,是灌不醉她的。
只是心里想醉一醉,才会醉了。
太后白了她一眼,轻哼一声,却没与她拌嘴,而是又喝了两杯酒。
这酒灌得又急又猛,是最醉人的。娜仁忙道:“缓缓地喝,这样喝伤身。”
“我都六十几岁的人了,再伤身又怎么样?宫里这些年,人活得一点鲜活气都没有,就不伤身了吗?”太后柳眉倒竖,仿佛在问娜仁,又像是在质问她自己。
然而如此迅猛的爆发也不过顷刻之间,没等娜仁打好腹稿要这样劝她,她便自己收敛起情绪,颇为悠闲地往后一仰,半躺在炕上,一手捏着酒杯轻轻晃着,一手在炕边矮柜上轻轻敲着,口中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娜仁听着只觉豪迈大气,但……或许是有的地方跑得有点厉害,恕她实在分辨不出究竟是哪一支曲子。
“我是认命了的,但有时候,我还是好恼恨老祖宗、恼恨先帝。”太后忽然开口,娜仁一惊,正当震惊中,听她继续道:“可我又知道,老祖宗是这宫里为数不多真心对我好、对我又没有索求的人之一了。我知道她也有她的无奈,她的不得已,她也为了科尔沁牺牲了许多,我应该感念她的好。可为什么,为什么她自己牺牲了,就要强求别人也为此奉献牺牲呢?孟古青阿布格额其格就是这样没在宫里的,还不够吗?”
她呜咽着,抛弃了所有的仪态、仪容,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娜仁——”哭着哭着,她冲娜仁伸出手臂,挣扎着要起身,娜仁忙起身,走到她跟前来。她便一把将娜仁抱住,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脊背,越来越用力,仿佛在拍着当年的自己。
她道:“我想拦老祖宗,可无论我说什么,老祖宗都不听。她一定要接你入宫来,是我没用,是我没用……”
她说着,眼泪滚滚落下,浸湿了娜仁衣裳肩膀处的一大块。
“这些年,承蒙庇护,我过得很快乐。”娜仁也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哭了,我挺好的,你把我放在宫外,没准我过得还不如在宫里呢。”
如果在宫外长大,她一定不会愿意成亲。最终的结果,只怕只能是出家,常伴青灯古佛,了却残生。
太后眨眨眼,泪眼婆娑地,不大相信。
娜仁与她道:“我常说皎皎和我像,其实不只是性格上,便是选择伴侣上也很是相似。但与安隽云,是她的缘法,而我……或许终其一生,也找不到合心意的男子了。若是不合心意,我情愿不嫁。”
因为她已经见过最合乎她心意的人了。
娜仁想着,忍不住轻笑。
最后这场酒局以太后盘腿坐在炕上怒骂先帝半个时辰,最后骂累了,趴在炕桌上睡去告终。
琼枝这一段时间在旁听着,即便以她的稳重,也不由胆战心惊地。等太后总算睡去,她忍不住松了口气,抬头间见到候在炕边的阿朵,却见她也是如自己一般,长松了口气。
俩人相视,神情都有些复杂。
将太后送到后殿,这里是皎皎未嫁时的住所,婚后她也偶尔会回来小住,即便如今她不在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