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子,大许刚出胎胞的小崽子都生得红彤彤皱巴巴,即使是未来的皇帝也不例外,这崽子也不太圆润,闭着眼睛使劲地哭,倒是从有力的哭声就能听出健康来。
只是出去时,披着斗篷在雪地上缓缓行走,娜仁听端嫔缓缓道:“乌雅氏生得惨烈艰难,小阿哥却养得很不错,我听人说,有一中秘方,能将母体中的元气用来温养婴孩……”
未尽之意,娜仁明白。
“看天命吧。”娜仁随口问:“启祥宫住着怎么样?”
端嫔笑了笑,“还不错,虽不如从前在景仁宫时,处于六宫之尊位,但搬出来了,到叫我好松了口气。住偏殿时也就罢了,在景仁宫正殿住,我总觉着心惊胆战的。”
娜仁忍不住噗嗤一笑,“你呀——”
端嫔如此说,也确实如此。
景仁宫的地理位置称得上是东六宫之首,即使承乾宫有宠妃与‘乾’字加成,也比不过那地理位置,遑论康熙当日还是在那里出生的。
只是个庶妃时,住着偏殿也无妨,但封了嫔,成了一宫主位,住着便有些不安心了。
何况佟贵妃入宫,风头无两,端嫔占着东六宫最好的地方,总怕惹了佟贵妃的眼,不如干脆让出来。
故而前几日端嫔请命搬去启祥宫居住,康熙没多说什么便答应了,娜仁便多了个方便日日作伴的人。
自清梨出宫之后,启祥宫便空着,端嫔住进去,也添了分人气。
正说着话,娜仁便听有人在身后唤她,回头一看,却见钮祜禄妃在四五宫人的簇拥下袅袅娜娜地缓步行来,向她略一欠身。
“平身。”娜仁笑问:“你有什么事儿吗?”
钮祜禄妃笑道:“先去玄穹宝殿为先皇后烧一份经,不知慧贵妃是否愿意一同前往?”
娜仁一怔,仔细打量她,见她面上笑意盈盈的看不出什么来,神情得体,堪称完美。
好一会,她才缓缓道:“难得你记挂着。”
钮祜禄妃垂着头,神情平淡地看不出什么来,“是妾身应当做的。”
娜仁最后还是没去。
旁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她却知道如今愿景还活蹦乱跳地在南苑悟道呢,和清梨品酒试剑,不知过得多惬意,去给她烧经总觉着怪怪的。
听她拒绝,钮祜禄妃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地,隐隐透着些期盼,但娜仁一头雾水地,干脆利落地又摇了一回头,她神情便微有些复杂,最后还是低眉顺眼地福了福身:“娘娘慢走。”
端嫔慢条斯理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对娜仁道:“我觉着钮祜禄妃有话要与你说。”
“……她若真心要说,回头自然还会来找我。”娜仁一步一步走得稳当,挺直的腰、微微向后的肩与轻抬的下巴都透着矜持骄傲,“若只是想试探我、拿捏我,那所不说也无所谓了。”
端嫔一笑,“倒是你洒脱。”
小阿哥出生是喜事,扫淡了宫中的愁云。
许是天下的喜事都是喜欢双喜临门的,小阿哥落地没几日,永和宫传出消息,郭络罗答应有孕,已有三个月有余,胎气稳固。
乌雅氏如今还在月子里,小阿哥还养在她屋子里,她每日白天黑夜地琢磨着怎么留下这个孩子,怎么凭借这个孩子站稳脚跟,没等多享受几日旁人羡慕的神情,就听说了郭络罗答应有孕。
“郭络罗氏!”乌雅氏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抓起床头的茶碗重重甩了出去:“三个月有余!这不是特意来抢我儿的风头?”
宫女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乌雅氏秀美的五官扭曲,带出几分凶狠来,一字一顿,又重重念了一遍:“郭、络、罗、氏!”
如今宫务大半还是由娜仁来打理,宫里添了孩子又添了孕妇,不免又多出许多事来,索性太医都说郭络罗氏的胎养得好,小阿哥身体又康健,倒是免去许多事端。
她只需要吩咐内务府增添两处的份例,按时查阅两边的脉案,操办小阿哥洗三、满月的事,她以自己没有经验为由,特意请出太后帮忙操办。
太后不大乐意,但太皇太后知道若再叫娜仁强办,她是要尥蹶子的,一边笑骂着:“宫权那样的东西,多少人趋之若鹜,偏生你捧着,就如烫手山芋。人家得了,各个勤勉忙碌,偏你恨不得处处都能寻出空子来躲懒。”
娜仁的回答就是抱住太皇太后的手臂,乐呵呵地道:“我是您养出来的,我是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吗?”
太皇太后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她的额头,嗔道:“你就撒娇吧,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再偏你多少年。”
“您呐,还能再偏我许多年,太后只有眼红的份!太医不说您的身子养得很好吗?这样保持着,活到九十九也不成问题!”娜仁撒娇的功力那是这些年没脸没皮练下来的,不过她如今也奔三的人了,撒起娇来还是得心应手的,可真是康熙见了要痛哭,佟贵妃见了要流泪。
太皇太后却很吃这一套,眉开眼笑地,搂着她笑骂道:“二十多的人了,再过几年啊,皎皎都要出嫁了,你撒起娇来,和小时候还是一模一样,羞不羞?”
太后在旁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拿起一块点心,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