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不出来您说的针脚乱,多精细啊。”
太皇太后听她这样说,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喜欢呀?等以后咱们娜仁有了小阿哥,这就是那孩子的……”
“老祖宗!”娜仁倚着她嗔道。
“好,好。不打趣你了。”太皇太后一下下轻抚着娜仁的头发,为她扶正了步摇,又低声道:“满蒙联姻本是旧俗,日后你早早有子,也好安蒙古四十九部的心。”
“只怕安的不是心,是助长了野心。”娜仁抬起头直视着太皇太后,眼中神情复杂,“老祖宗,旧年之事,您还没看明白吗?爱新觉罗氏侧卧之榻,从此不容博尔济吉特氏沾染。即使如今皇上与蒙古的亲近,以他的韬晦,也绝不会容下任帝王再出自蒙古嫔妃之腹!否则,一日皇权势弱,这天下究竟是哪家?”
“胡言!”太皇太后面上显出怒意来,一掌拍在炕桌上,斥道。
见太皇太后动怒,琼枝等人连忙跪下,苏麻喇也徐徐跪在炕前,满脸写着震惊,看向娜仁的眼中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娜仁沉默地起身跪到地上,纳头就拜:“满蒙联姻本是旧俗,然而如今赫舍里氏女高居后位,又该何解?”
太皇太后到底不忍对她疾声厉色,此时和缓了一句,低声道:“娜仁,你若是对此不满,我可以保证,虽然赫舍里氏女居后位,可后宫之中,除她之外绝对无人可以居于你头上啊娜仁……”
“老祖宗!”娜仁又是一拜:“昔年先帝宫中蒙古嫔
妃众多,为何只有满妃接连产子而蒙古嫔妃无所出?为何先帝废元后后对当今太后恩宠稀薄?为何最后接入宫中待年的奴才阿布只是三等台吉?老祖宗,如今满蒙联姻是旧俗,可也只是旧俗了。”
“荒唐!谁说给你这些胡言乱语的?”太皇太后似是怒极了的样子,脖颈上的青筋凸起,一掌狠狠拍在手边的梅花几上,见娜仁低眉顺眼地跪在地上,最后只是将手边的茶碗摔了出去,“你自己回去反省吧。”
娜仁沉默地应着,躬身退下。
苏麻喇见她如此,看看她又看看太皇太后,最后还是在太皇太后的默许下起身去追娜仁。
“格格,您今日这样说……”这位随着太皇太后历经四朝五帝的老妇人看着娜仁,神情复杂。
娜仁平复着狂跳的心脏,认真地对苏麻喇道:“嬷嬷,不破不立。这件事就该一开始说明白,不然日后……”
她抿抿唇,沉默一会儿,忽然低声道:“我真的好怕,与其一开始怀揣着希望地去踏入那个风云场,不如一开始就脱身出来。博尔济吉特氏富贵已极,日后无论哪代帝王都不会薄待科尔沁,我只需要长长久久地活在后宫里,就是满蒙联姻的代表,不是吗?”
苏麻喇被她说得心里一涩,眼眶发酸,强忍泪意握了握她的手:“好格格,早点回去歇着吧,让琼枝斟碗热茶喝,手这样凉,怎么大晚上的还跑到城楼去了。”又低声道:“屋里有一口箱子,是蒙古送来的。”
娜仁眼睛一亮,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苏麻喇含笑点点头,目送着她顺着回廊回到侧殿里,才转身进了正殿。
“您把格格吓着了,刚才出去的时候小脸都是煞白的。”苏麻喇挥退了宫人,亲自执壶给太皇太后添水:“其实仔细想想,格格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
“她是太有道理了!小丫头家家怎么想这么多?”太皇太后面上仍透着些怒意,端起茶碗润了润喉,却又有些迟疑:“真吓着了?”
苏麻喇故意道:“可不是吗,手心儿凉的哦,琼枝都心疼死了。”
“活该!”太皇太后长长地呼出口气,又抿抿唇,眼神不住地向向后飞去。
苏麻喇这才轻声款款道:“您
又何必与格格生气呢?其实格格说的不错,也是切身实地地考虑,也是与您亲近,这才说出来的。”
她又将娜仁放在在外说的一一讲与太皇太后听,太皇太后脸色仍不好看,却道:“小丫头日日心思这样重,净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苏麻喇看出她的态度,吟吟含笑地道:“您这日日汤饮点心药茶,哪一样不全赖人家心思重?不然可没有这个口福。”
太皇太后轻嗤一声,又沉默良久,才叹道:“是我老了,执着妄念,枉我自居豁达。”
又忽地起身:“出去走走。”
苏麻喇心中明镜似的,也不拦着,只取了件披风来服侍她披上,果然出去后没在庭院里站多久,晃呀晃就晃到东偏殿窗下了。
娜仁正与乌嬷嬷、琼枝她们翻箱子,灯光烛影映着倚窗斜坐的侧影乌鬂斜坠,衬着灯影也温柔。
小宫女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传入二人耳中,又是这一匹缎子颜色好,又是那一匣珠子光泽好,伴着说笑声,在宮苑中,经久不散。
兀自伫立许久,太皇太后嘟囔一句:“这丫头又靠着窗坐,不怕后脖颈子疼。”
苏麻喇悄悄一笑,没应声。
“莫要在风口下久站了,老祖宗,回去吧。”
四周宫人婢仆无一不战战兢兢,苏麻喇低声劝了一句,太皇太后点点头,与她往会走。
顺着抄手游廊直往北去,转角处的栀子香气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