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母艰难地说,“我委屈了你哥。”
叶小武放下碗,盯着电视屏幕:“妈,你别多心。我哥挺好的,念了重点大学,有一份好工作,每月按时汇钱,供得起这么好的房子。”
叶母颤声道:“可他不见我!”
高声结束后是刹那的宁静,陆文的手肘架在岔开的膝盖上,垂着头,低沉地滚出下一句台词:“反正,你也不喜欢他。”
陆文站起来,跺跺脚震平裤腿的褶皱,抓上手机钥匙离开,边走边说:“妈,锅里还有粥,想吃别的给我打电话,我给你订。这两天有雪,尽量少出门,好利索再说。”
走到门口,他握住了门把。
叶母半倒在沙发上,歇斯底</p里地喊:“——叶杉!”
这些年自欺欺人的假象被一声划破,叶杉顿在那儿,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他早已失去用真面目面对母亲的能力。
承认,摊牌,清算叶小武的死因,刨开旧事续接断掉的情感……似乎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陆文拧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背后,导演喊停,随即响起一片欢呼,陶美帆杀青了。
还有一组镜头要拍,摄影组扛设备搭电梯下楼,陆文嫌挤走安全通道,每层有个小窗,透进来阴冷刺骨的冬风。
还剩几阶,陆文停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
他仍残存一丝希冀,给瞿燕庭发消息:瞿老师,你忙完了吗?
“慢走。”瞿燕庭刚送陈律师出门,将近五点钟,等下还要见会计师,年底各项结算需要他签字。
返回会客室,手机压在散乱的文件下,瞿燕庭拿出来看到陆文的微信,如实回复道:还有点事情。
二百五:嗯,我就……随便问问。
瞿燕庭不想开空头支票,没保证任何,终止了对话。
陆文迈下台阶,走出单元楼冷得打了个哆嗦,最后一幕在楼下拍摄,叶杉从家里出来,停在路旁,情绪悄然爆发。
冬季天黑得早,又阴,光线很差,康导想起拍雨中车祸那场戏:“别的先不论,瞿编布光相当有一手。”
段猛说:“是,给安排得明明白白,效果一出来,漂亮。”
任树跑下来,听见一耳朵:“我吃醋了啊!”
陆文傻呵呵靠着电线杆,也不怪他惦记瞿燕庭,这帮人谁也没忘,听见别人念瞿燕庭的好,他跟着美。没美上两秒钟,任树吼他:“就位去!咧着嘴巴喝风呢!”
剧末的最后一幕,在滚着浓云的天色下拍摄,叶杉从单元门里走出来,迎着风踽踽独行,步子拖得很慢。
他停在路旁,头顶是一盏路灯,大树萧条的枝丫把影子投于地面,在寒气里瑟瑟地抖。半只脚掌踩上台阶,他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盒烟。
叶杉咬上一支,点燃,收紧双颊轻嘬了一口。
隐隐约约有白色的雪花飘下来,飞舞在橘红色的火星周围,又冰冷又滚烫,叶杉呼出一片烟气,待朦胧消散,脸上已落下泪来。
陆文的戏份至此全部完成。
四周有连片的掌声,陆文立起来,被无数人冲过来拥抱,被拉扯着合影,他羡慕一位
位同仁杀青离组,此刻轮到他,没想到无措远大于欣喜。
孙小剑捧着李大鹏的手:“鹏哥,感谢一路走来你的照顾!哪天在剧组不想干了,来我们公司!”
小张推着他们:“怎么还挖人啊?走走走,收拾东西去聚餐!”
任树立刻问:“给小陆准备的蛋糕呢?!”“都在楼上!”不知谁嚷了一句,“先上楼!”
大伙热热闹闹地涌入单</p元门,陆文踌躇地控着步子,落后在人群外,等人走光,他独自在路灯下徘徊。
陆文仍夹着那支烟,快要燃尽了,火星变得微弱,他想起在重庆的菜场外面,瞿燕庭寞然吞吐的模样。
夜幕降落,地面染霜似的,很快形成一层薄薄的冰雪。陆文蹲在道牙子边,掏出手机,拨打瞿燕庭的号码。
响了三五声,接通了,比他意料中快。
“瞿老师,”陆文唇齿间逸出白气,“我杀青了。”
瞿燕庭说:“祝贺你。”
陆文回道:“谢谢。”
“我刚忙完,正要离开工作室。”瞿燕庭的声音透着疲倦,“不能当面给你庆祝了。”
陆文笑起来:“没关系,下雪了,我也不希望你开车跑这么远。”瞿燕庭道:“那……就这样吧。”
“嗯。”陆文说,“开车小心。”
挂了线,陆文残存的一丝希冀彻底落空,起身拍拍肩头浮雪,朝楼口走去。那样子,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孩儿,苦苦等到放学却没人来接。
鞋底贴着地面,陆文磨蹭到路中央。
突然,一束强烈的灯光直勾勾、明晃晃地打过来。
陆文转过身,被强光激得皱眉眯眼,什么都看不清楚,恍惚间只听见刺耳的一声,轮胎碾着冰雪在两米外刹停。
啪,车灯关了,黑色宾利荡着一层锋利的冷光。
相隔飞雪和蒙雾的窗子,驾驶位上的面容瞧不真切,咔哒,门打开,陆文的心脏跟着狠狠地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