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城外远远近近的枪声炮声零星地响了一夜,到凌晨日出时分作罢,清晨起来推车卖花儿的依旧沿街叫卖。
“水仙——水仙嘞——”
“腊梅花——约来!”
鹅黄娇艳,影影绰绰蝴蝶翅膀一样在寒风中静默,花农掀开帘子给看,“爷,您看看,这些都是四五年的老树了,好养活又耐寒,如今剩下来这一车,您要是家里地方大,都要了去,我便宜些就给您了。”
他专在洋房区叫卖,“邻近过年了,看个新鲜,家里太太小姐们,也掐朵鲜花来戴戴。”
腊梅花,有黄色的,鹿角一样儿的,在推车上面还有六盆呢,二太太喊着人进院子里面来,她在那里瞧着,打量宋旸谷一眼,心想还买花儿呢,“都要了吧。”
承恩就都搬进去了,二太太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打量着家里,“总归是简单了些,先前过年的时候,家里总也热闹,如今人少了,不见这个,也不见那个,等着你问问二爷,往后是留在山东了,还是回北平。”
老大她不惦记,宋眺谷这孩子,不太委屈自己,他气性儿大,承恩嘿嘿地笑,老爷的意思呢,别人看不明白,他承恩看的真真儿的。
老家里那边,怕是要留着二爷了,不然何必从山东老家那边,给他说个媳妇儿,二爷打小稳重又仔细,他看本家确实是一个好手。
最不太疼的那个孩子呢,夹在中间的那个孩子,他懂事儿,什么也不闹腾,受到的关注也少,也最听话。
二爷在北平挑了那么久的媳妇不结婚,难道就相中了山东老家的那一位吗?
不见得,只不过是二老爷提了,二老爷有这一份心思,山东老家那边得有人才好,那边家族里面的人情往来各种事情,也算是个后路吧,都得经营起来不能断了。
他眼看着这个形势,南边儿北边儿都不太好坐,那时候他一心一意的要两个儿子,送着老二跟老三去北平,如今没想到,北平成了如今的样子。
他今儿早上就打了三个电话了,一直给家里这边打,很不放心,昨晚上他就睡得不太好,“让扶桑接电话。”
二太太就看着扶桑,扶桑还在吃早饭,家里人都在吃,“喂,爸——”
“你那边需要几张火车票?”
扶桑马上看宋旸谷,这个事情吧,二老爷的意思是马上离开,一清早的时候,他还是在观望的,但是这会儿不过半个小时,二老爷那边就已经决定了,所有人,马上离开北平。
他已经在找关系了,有火车票的话马上就走,就砸钱。
但是在北平里面的宋旸谷,他不是很想走,他现在在推的税制改革,最起码要一两年的事情,才能全面推开来,如今有多少人吃不上盐呢?
自古以来,很多很多的人,都吃不上的。
几千年了,盐依旧作为货币的替代品流通,形同金钱。
并不是因为稀缺。
而是白盐运转的流程,太复杂了,中间的隐形东西太多了,从明清时候,就知道盐商巨富,但是盐税的话,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
现如今就是他一个人在做这个事情,但是他在这个位置上面了,他就能推下去,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推开,然后就没有阻力了。
战乱对他来说,是一种保护。
不然损害的是谁的利益?
盐税改革的话,下面的人有好处,上面的人就得让利。
盐商的反响是非常大的,这一个行业意味着风向变了,站在风口得利的那些人,会奋不顾身的各方面地反对。
宋旸谷不愿意走,他离开这个位置了,那后面的话,谁来推这个事情呢,谁能推下去呢,谁也没有他了解,一个在北平最大的台账和账簿资料库里面研读这么多年的人,他不能走。
如果不是他来做,那么还是有很多人吃不起盐,还是盐商跟他的上级利益在把控,一点一点的往下放盐,然后下面的人费尽心思,还是吃不上盐。
南方在打仗,缺盐已经缺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扶桑你看她这样,她很有主见很有理性对不对,但是在这个事情上,宋旸谷在哪里,她就愿意在哪里,不用问的,宋旸谷就是明天给炸死了,她也是愿意陪着的。
死亡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它可以浪漫一点的,扶桑的浪漫全用在这种事情上了。
二老爷的意思是,全部都到上海租界,去租界那么,非常的文明,非常的和平,可以庇护的,他正说着,新闻还在络绎不绝地送进来,如今的战况就是瞬息万变的。
他拿起来看了一眼,一看标题就抿着唇,南方快报,日军已经沿着同蒲线南下,大同太原在去年冬天就已经沦陷了,铁路线也已经成了日本人的运输系统,如今更是把控了横向铁路陇海线路。
陇海线贯了大半个中国,为南北分界线,至此,横向陇海与南北向同蒲线汇合,北方已经完全沦陷。
日军取得了陇海线的战略优先权,便可以以此为据点,切割南北,并且时刻准备着从陇海线漫长的铁路线上的基站上,继续南下。
如此,北方无望了。
无望啊。
他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