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经理?”姜锦年出声道。
罗菡摁着笔记本封皮, 手背上青筋暴起,每一条都脉络明晰。她死瞪着姜锦年, 细长的眼睛略略泛红, 这般模样, 真像是要吃人。
姜锦年莫名慌张,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把它碰到了地上。”
“然后你就打开了?”
“不是, 我没……”
“你没想看, 可你还是看了。”
“我根本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罗菡已经敲定了她的罪名:“你只要一撒谎, 就会脸红、摸鼻子、视线往左边看。”
姜锦年赶紧摇脑袋。她要怎样解释?她急中生智, 道:“办公室有摄像头,你可以调取监控录像。”
却不料罗菡食指一伸,指向桌下:“笔记本掉在这里,摄像头能拍到吗?”姜锦年百口莫辩, 罗菡一再追问:“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大声吼道:“回答!”
振聋发聩。
最近组里有传言:罗菡更年期到了。更有甚者,直接说她:岁数将近五十, 怕是绝经了。
罗菡在办公室弄出这么大的响动,外面一定能听见。男性比例高的公司里, 女领导一向很难做。旁人会如何编排她?她懒得多管, 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姜锦年身上。
姜锦年丢失了平日里的机灵劲, 懵懵地看着她。头一次被信赖已久的上司冤枉,那感觉, 就像是一位忠臣尽力辅佐明君, 而在一夜之间, 君主不分是非, 昏庸无道,胡乱给臣子降下一桩罪孽。
不仅是这样。
猜忌正在萌芽。
近来,公司里什么风言风语传得最厉害?
老鼠仓。
倘若被发现,有什么后果?
不可估量。
姜锦年眼瞳微微收敛,呼吸乍然急促,又逐渐平缓。她垂头,半跪着,后退一步,冷静道:“祸从口出。那天早晨,股市开盘之前,你和夏助理说了这四个字。”
罗菡似也恢复镇定:“多谢你提醒我。”
她睫毛微颤,声音压得极低:“你现在是有后台,人跟以前比,大变样了。”
哪有后台?
我他妈哪有后台?姜锦年在心中咆哮。
片刻后,姜锦年反应过来,罗菡正在谈论傅承林。傅承林的资产、关系网、地位和背景,都被罗菡默认为姜锦年的囊中之物。
姜锦年为自己辩驳一句:“我不靠男人,连车贷都在自己还。”
罗菡笑道:“这我可教不了你。”
她笑完,觉得哀怒。
她问姜锦年:“你看了几页?”
姜锦年闭眼说:“一页。”
罗菡脊背发冷:“哪一页呢?”
姜锦年试探地回答:“建仓。”
办公室的灯光清透如水,照在罗菡空茫惨白的脸上。她没忘记自己身在何方,火速站立,手指当做梳子,向后理了理头发。发梢干枯毛躁,明显分叉了。
她佯装无事地整理桌面,重新把笔记本锁在抽屉里,叮嘱道:“你跟别人透露一句,就是割我一块肉。”
姜锦年已经百分百确认了局面。她问:“罗经理你为什么要……”还没说完,罗菡打断道:“你不是我,你不了解我的难处。”
*
从罗菡办公室出来,姜锦年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她的优秀榜样忽然倒下了。她其实还是糊里糊涂一头雾水,啥也不知道,别的同事偷偷问她:“你被罗菡训了一顿?”
姜锦年道:“没……没。”
她接连回答两个没。双重否定,那就等于“有”了。
夏知秋安慰她:“打工仔哪有不挨骂的。”
她看着他,欲言又止。
夏知秋认真地问:“遇到困难,想找我指点帮忙?”
姜锦年反而说:“不是。我想起你的研报数量,比高东山低了一档。”
夏知秋嗤之以鼻:“我只看重质量,不在乎数量。”
他仍是一副信念至上,坚持“投资哲学”的模样。他常说:正确的投资组合,一定比持有现金更划算。投资组合的波动与经济市场密切相关,市场信息具有迷惑性……首先,我们要想清楚投资目标。
目标,目标。
这两个字,何其困扰?
姜锦年在公司里找不到一个可以推心置腹的人。
她斟酌了半天。傍晚,她和傅承林见面,脑子还在思考,嘴上就说出来:“我有事情要问你。”
傅承林道:“直接问。”
他的目光与她撞上,透视着她。好像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难逃他的侦察。她不自觉地端正态度,坦白交代道:“我们经理做了老鼠仓……以前做过,或者正在做。我现在知道了,我应该怎么办?”
傅承林穿着白衬衫,深灰色西装,正从大厦的楼梯间往外走。他惊讶于姜锦年主动来找他,听完她的描述,他微蹙眉头,语气里带了点儿严正沉肃:“跟我进办公室,我们详谈,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姜锦年快速跟上他。
傅承林问她的第一句话是:“你有没有参与?”
他反锁办公室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