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全山提前收到传信,特意在县城租了一座小院子,天天在县城外等着。
大年二十九那日的黄昏,暗色的天空笼罩大地,易全山看着官路的远方,只有一缕黄沙随风而起。
他忍不住叹气:“还是没回来吗?”
少顷,他失落的转身朝城门走去,一名农户与他错身而过,咕哝道:“这时候还有骡车进城哪。”
易全山猛的回神,他视野里,马骡勤勤恳恳的拖车,一只八哥在骡车上方盘旋。
易全山心嘭嘭跳,是叙言吗?
知礼在信中提过叙言养了一只聪明的八哥,是他们吗,是吧!
易全山的身体快于脑子奔过去,边跑边喊:“叙言,叙言……”
易知礼立刻从车内探出头,看到男人的那一刻,眼泪瞬间涌出来:“爹,爹!”
易全山激动喊:“叙言——”
易知礼同样激动喊:“爹——”
时明嘴角抽了抽,易大叔好奇怪,不知道的还以为叙言哥才是您亲儿子。
骡车的行进速度不快,易知礼从车上跳下去,一个助跑冲过去把他爹抱了个满怀:“爹,我好想你。”
“哈哈哈哈,爹也想你。”易全山拍拍儿子的背,然后将人拎开,眼巴巴的瞅着骡车。
程叙言下车向他走来,温文尔雅:“全山叔,好久不见。”
易全山激动的脸都红了,把着程叙言的肩膀怎么也看不够,连声道:“俊了俊了,更俊了。”
他还想习惯性说句瘦了,然而对上程叙言明亮的眼睛,挺拔的身形,话梗在喉口。
易全山抱了抱他,又问:“偃兄弟呢。”
“这儿呢。”程偃一身蓝色长袄,乌发全束,少了一份风流文雅,却多了稳重古朴。
他仍未蓄胡,从前是他神智不清醒,所以陆氏和程叙言都未让他蓄胡,后来程偃病好,他自己选择不蓄胡。
程偃解释说,不蓄胡看着年轻,这样陌生人可能会认为他跟叙言是兄弟,而非父子。
程叙言:………
算了,他爹高兴就好。
明明易全山与程偃年纪相仿,眼下一对比,倒是把易全山衬的年长。
易全山惊讶的望着程偃:“偃兄弟,你……”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易知礼对他用力点头。
虽然之前易知礼传回来的家书有说过程偃大好了,可没亲眼见到程偃,易全山还是不太信。
如今眼见为实,易全山上前抱住程偃:“婶子肯定很高兴。”
数载未归家,如今冷不丁听易全山提起陆氏,程偃和程叙言都有一种茫然的感觉。
那像是隔了很久很久,像屋子落了灰,画卷褪了色,程叙言短短的年岁里经历太多从而引起的心境变化。
而程偃是因为过去那般多年里他浑浑噩噩,如大梦一般踩在云端,现在重新回到家乡,听人提起至亲,程偃才有一种脚落地的实感。
好在易全山很快转移话题,他盯着车前的骡子,“怎的还买了两头骡。”
程偃笑着解释:“我们有四人,东西亦多,叫一头骡子恐累坏它。”况且速度也提不上,不利于赶路。
程叙言将易全山叫上车,一行人欢欢喜喜进城。
易全山道:“叙言,偃兄弟,我在县城里租了一座小院,你们就别去客栈了。”
“多谢你,全山叔。”程叙言由衷道,易家父子真的帮他们良多。
易全山摆摆手:“叙言,你又要跟我见外不是。”
叙言和偃兄弟把知礼教的好,他都还没道谢。怎的还要叙言跟他道谢了。
两刻钟后骡车进院,易全山立刻招呼次子去外面买晚饭,他进厨房打热水,用托盘盛着:“偃兄弟,叙言,阿明你们坐,先喝点糖水吃点东西。”
时明浑身不自在,他跟在易知礼身后找活干。程偃顺势将易全山叫住,免得他忙活。
易全山说着村里的事,但村里这些年也没发生什么大事,非要说的话……
易全山觑了一眼程叙言,外面天已经黑了,堂屋内点了两盏灯。烛火摇曳,映着程叙言文静的眉眼,竟然透出几分柔和。
程叙言抬眸,对上易全山的目光:“叔是想说程青锦他们吗?”
易全山点点头,他见程叙言神情平和,试探着讲下去:“程家几房都不消停,小辈们受不了,男丁借着外出找活的由头在外面不回家,丫头们嫁出去后年节才回来一次。长泰叔他们老两口这些年苍老许多,满头白发。”
其实不止程长泰,程家几房中除了四房好一些之外,另外三房也都被磋磨的很了。
那种磋磨,不是说程家几房这些年做了多少苦力,而是精神上的,他们执着于窝里斗。程长泰两口子顶多震慑一两日,之后几房的争斗该怎样还是怎样。
若说争着有价值也就罢了,偏偏今儿一根针,明儿一团线,后日一个鸡蛋,村里谁听了都无语。
程家的孙辈们还算争气,平时的节日也往家里买东西,送银钱,程家还有十几亩地,每房分了之后也能落个好几亩,何至于如此。
那哪是冲着东西去,分明是冲着找茬。
易全山絮絮叨叨讲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