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景再次睁开眼睛,黝黑低矮的茅草顶盖,橘红色的篝火跳动,驱散了江风带来的沁凉,他身上的衣物是干爽的,一个女子俯在他的床头,低声哭泣。
他伸出手,“……别哭,我没事。”
很虚弱很轻微的声音,但确是真实存在的。邵箐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幻听了,她猛地抬起头,对上一双黝黑的眼眸,里头倒映着跳跃的火光,还有自己惊讶的脸。
“你真的醒了?!”
邵箐又哭又笑,一把攒紧他的手,“太好了!太好了!”
单纯一个好字完全无法表达她的喜意,抹了一把脸,“你知道吗?咱们都活下来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
她披头散发,语无伦次,魏景未有丁点嫌弃,只低低安抚她,又问:“你身体可有不适?”
邵箐大约不知道,她现在也是脸白如纸,嘴色寡淡,看着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你额头……”
邵箐鬓角有一处乌青,是刚跳下江时树干触底磕到的,很重,导致她如今还觉隐隐头晕。魏景轻触,她觉得甚痛,忙避了避:“没大事,在树干上磕的,有些重,大约得好些天才能散。”
相比起魏景,她觉得自己并不算啥问题,反倒是他,不能再拖了。
“你身上的毒如何了?我们天亮就启程,得赶紧找个大夫。”
他醒了就好,邵箐能半搀半扶着,否则单凭她一个人,根本无法挪动他。
说到这个,她有些担心:“咱们没有银钱,也没有户籍,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会不会搜查下来?”
据她接收到的记忆,大楚户籍制度如一般古代一样严格,去远一点的地方就需要路引,发现没有户籍的黑户会直接抓起来,投为官奴。
一般城镇不同要紧关口,基本不会检查来往者的路引的,但魏景一身刀剑伤痕,还有锁骨位置的两处特殊伤口,实在太引人瞩目了,一旦报上去,麻烦就大了。
官奴这个还是小事,邵箐最怕新帝的人已传命搜索沿江,一旦露馅,恐怕不会再有第二次幸运脱身的机会。
可是魏景一身伤毒,不就医是不行的。
“我们应当还在益州,不过,此处应已是黔水下游。”
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魏景透过大敞的窝棚门,隐隐看见晨雾下宽阔平缓的河面,他琢磨一下,道:“黔水上游山多林密,水陆二路皆不易,况且黔水流域甚广,他们无法确认我们在何处上岸。”
最重要的是,也无法确实他们是生是死,只能抱着以防万一的态度来搜索。
魏景想坐起来,邵箐忙上前搀扶,让他靠在窝棚璧上,他道:“只要我们不露破绽,搜过一阵,此事自然不了了之。”
届时敌明我暗,彻底养好伤后,再图后事不迟。
魏景眸中赤色一闪而逝,他低声安慰邵箐:“我们重在解毒,至于身上刀剑伤稍露一二处就是,就说遭了山匪遭劫。”
他历事极多,见识广博远非邵箐可比,稍一思虑,便有了合适的应对方法。
邵箐蹙眉:“那你身上其他伤?”尤其锁骨二处。
“无事,有金疮药即可,我会自行处理。”
魏景到底征战沙场多时,即便贵为皇子统帅,处理外伤的手法还是了然于心的,只要有药人清醒,这个不成问题。
至于银钱之类的其他问题,总得走出去才行,他道:“你莫怕,寻常城镇不查路引。”
而户籍,魏景即便落魄如斯,也根本没把这个看在眼里。
“嗯!”
邵箐终于心中大定,她露出笑脸:“那我们整理一下就出发吧,都天亮了。”
“好。”
魏景应了一声,又问:“那柄剑还在吗?”
得了肯定答复,他嘱咐:“把剑带上,世道并不太平,尤其南北边镇州郡。”
“嗯。”
原身养于深闺,出入皆是天子脚下,邵箐并不知道这个不太平究竟应该怎么理解。但既然魏景特地叮嘱,她不敢怠慢,先用之前解下的裹伤布条把剑缠住背上,再去取了烤干的外衣裤来,伺候他穿上。
魏景这身衣裳,原来前襟鲜血浸润,可是在江里冲刷了这么长的时间,血迹已经淡下去,衣裳本是深灰色的,这一整大片的反而不起眼。
邵箐从火塘边缘捡起好些泥蛋子,这是昨日吃剩下的烤野鸭蛋。她敲开泥壳,把蛋剥干净递给魏景。
不知外面什么情况,他们身上没钱,这填饱肚子很有必要。光吃烤蛋很干,但只能先这样了,等会再扶魏景出去喝水。他醒了,邵箐不可能再像昨夜那样给他喂水了。
吃饱了肚子,鸭蛋还剩几个,邵箐全揣在怀里,把火扑灭,柴草垒回去。
她并没有给二人收拾仪容仪表,反而特地沾了火灰往脸上抹,尤其是自己,手上脖颈所有外露皮肤没点遗漏的,现在两人一点不适合惹麻烦。
先装一下丐帮同胞好了,两人互相搀扶着走,这个身份最不引人瞩目了,只要不就近仔细看就没问题。
最后默默给窝棚主人道了谢,她架着魏景出了门。
外面早天色大亮,清晨的大江边被雾霭笼罩,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