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愿想的格外天真。
若是今日之前,赵禹宸当然乐意看见她们两个的姐弟情深,但这其中一旦掺杂了帝位权势,莫说姐弟,便是再亲近的父子夫妻,反目成仇甚至刀剑相向也是常事。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赵禹宸便也并不遮掩,目光如电,紧紧的盯着一双儿女,问的毫不遮掩:“世事难测,一句信任,此刻说的简单,谁知你们日后不会生出间隙?翡儿若日后成人,身为君王,却眼见权势落与姐姐手中,焉知不会心存忌惮?翊儿,你此刻言称辅佐扶持,却不知权势最是惑人,你又自小聪慧敏锐,强于你弟弟许多,焉知日后会不会心存不忿,不甘屈于人下?”
听着这近乎诛心的挑拨话语,赵翊微微皱眉,一旁的赵翡也是立即摇头,满面焦急的张了口便要分辨——
但是赵禹宸却并不给他们分辨解释的机会,一句一句,反而逼得更紧:“便是你们两个姐弟情深,能深信不疑。可若是再添上了旁人劝谏挑唆又如何?你弟弟此刻只顾着自个一人罢了,可若是日后你们两个娶妻招婿,生儿育女,都再另有了血脉亲缘的劝诫牵累,相互之间,生出了间隙,岂不是要坐视你们姐弟阋墙?”
“父皇放心。”
赵翊直起身,伸手按下了翡儿似乎有些焦急似的分辨,她抬了头,说的通透且坦然:“女儿这几年来,在宫外主持母后的慈幼院与女医一事,见得多了,便已然决意,此生不会大婚,也不会怀孕生子。”
“翊儿!”苏明珠惊呼出声,一旁的赵禹宸也瞬间一滞,猛地抬起头,神色几乎有些慌乱:“父皇并非此意,你……”
“父皇母后怎么了?女儿又不是要剃了头发做姑子去!只是不大婚,不生子,也照样过得快活啊!”
翊儿瞧着她们,却又只是一笑,神色轻松,抬了头,便忽的问道:“女人产子实在太过凶险了,母后,世人只说娘奔死儿向生,妇人生子是一道鬼门关,可这不过一句话罢了,大焘因生产而亡命的妇人,您可知道有多少?”
众人皆是一滞。
“女儿特意留心算过,产子之后三月之内亡故的,只京畿附近,孕妇产子,每百者,亡四,这已是全大焘中最少的,有些地方,甚至遇百亡十也是寻常。”翊儿微微垂眸,面色平淡,却又不知为何,却又莫名的叫人一颤。
“这个命,女儿不愿去赌。”赵翊的声音平静且清越,但也正是因此,从小看着她长大的苏明珠与赵禹宸,甚至包括年少的赵翡在内,都明白了她的认真:“女儿才刚十五,往后几十年里,还有许多大事都没来得及干,细算起来,哪一件,都比担着这般的风险相夫教子来的要紧些。”
第一个回过神的,是苏明珠,到底是从大千世界而来的人,这样的事是见过不少的,再加上叫女儿刚刚说出的数据惊在了当场,再想想自个当初生双胎的难过凶险,便忍不住的开口道:“也好……你不生,也还有翡儿,这个小子这会儿就宫里宫外的有不少‘贴心人’了,想必日后子嗣也不少,也未必就一定要冒险……”
听到了母后的支持,赵翊抬头对她笑的格外明媚,接着便又重新看向了赵禹宸,接了方才的话头正色道:“父皇说的是,权势最是惑人,女儿信弟弟,却不信他日后大大小小的妻妾儿女、臣属岳家。”
“女儿也与弟弟商量过,我无子,自然便不会为了自个的血缘与弟弟反目,至于弟弟日后的家室……”赵翊第一次有些不安似的咬了咬唇,屈膝跪了下来,抬起头,格外认真道:“女儿心甘情愿辅佐弟弟,施行新政,绝无私心,但请父皇准许,日后弟弟的子嗣里,哪一个继承大统,任凭他嫡长也罢,贤能也罢,都必得按着女儿的意思册立!”
不论男女……
这一句话,翊儿因着自个都没有全然的把握,便没有说出口来,没有八成把握能做到的事,她从来不会妄言妄动,但是这一个念头,她却深深的藏在了心底,只待当真能得见天日的那一刻。
不妨女儿竟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赵禹宸暗暗的吸了口气,她的这一番打算,虽还显稚嫩,但放在这样的年纪,却已是周全的叫人心惊。
此刻想来,翊儿方才的狂言竟或许不假,如此天资,假以时日,便是他自个,也未必能及得上她。
将这最后的要求在心里慢慢的琢磨过一遍,赵禹宸的眸光缓缓沉了下来,他微微抬头,又看向一旁的儿子:“这一桩事,也是你们商量好的?”
赵翡不假思索的点点头:“嗯,儿臣原本就不善识人,自个入目所见,便没有坏的,如此想来,便是自个的孩子,也并未便能强多少,有姐姐掌眼,自然也再好不过@”
听了这一番话,赵禹宸便暗暗有些头疼,他的这个儿子,的确是千好万好,但是也当真太过容易轻信旁人,即便没有翊儿,日后朝中的文武百官,宫中妃嫔外戚,都需处处小心,谁能确保其中便没有心思深沉,意图不轨之辈?
最起码,翊儿是他唯一的女儿,又也是他亲手教出来,亲眼看着长大的。她方才说的不错,从属外臣都可托付,他为何不信自己的女儿?
虽然心中已经松动了起来,但是赵禹宸的面上却还是丝毫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