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两人中间, 让他们的发纠缠在一起。顾九思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仰头看她的柳玉茹,他突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 猛地扔了灯, 捧住了那人的脸, 深深吻了下去。
他知道柳玉茹的意思。
哪吒当年也曾傲骨铮铮,最后却仍旧成了天庭爪牙;齐天大圣也曾云霄笑骂,最终却也在五百年后成了斗战胜佛。
有了神位,却失了命随己心的气魄。从被镇压的人变成镇压别人的人,这世上所有人都仿佛是轮回。
柳玉茹可惜的不是哪吒也不是大圣, 而是他顾九思。
他在黑夜里彷徨前行,无非就是他隐约感知着,当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他或许便是下一个范轩、下一个周高朗、下一个陆永、乃至下一个王思远。
今日他为了前程舍了沈明,明日殊不知又会舍去什么。
温水煮青蛙, 低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 久了便连原本要去哪里都忘了。
柳玉茹说出这话之后,他仿佛是在黑夜里骤然看到了明灯,绝境中猛然抓住了救命草绳。
他死死抱了一下柳玉茹,复又放开,而后穿着柳玉茹给他披的披风, 转过身去,同柳玉茹道:“你先回去吧,我要再进宫一趟。”
柳玉茹瞧着他匆匆往宫门赶过去,不由得笑了, 大声道:“自个儿回来。”
顾九思小跑着摆了摆手,没回头的回应:“知道了。”
顾九思一路奔回宫中,又让人通传求见范轩。
范轩有些诧异他又回来,倒也接见了他,顾九思见了范轩,便立刻跪下了,范轩看着顾九思,颇有些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沈明的案子,微臣不能审。”
范轩皱起眉头,顾九思跪在地上,继续道:“陛下爱惜微臣,希望微臣能够不被人指责,可做人重要的是当个怎样的人,而不是别人说我是怎样的人。沈明是微臣的兄弟,他所做之事,的确是微臣教导无方,微臣不与他一同承担骂名便也罢了,哪里有资格来审判他?若为了保住自己名声,大义灭亲审了他,那是不义;若不大义灭亲审他,哪怕按着律法公正审了,因我和他的关系,那也是指指点点,故而还请陛下三思,换一个人主审此案。”
“顾大人,”范轩语气中有了几分不快,“你可想好了?”
“陛下的意思,臣明白,”顾九思神色平静,“可陛下看重臣,看重的不正是臣这一份正直吗?若今日臣对友不义,陛下又怎敢将太子托付给微臣?”
范轩没有说话,好久后,范轩终于道:“所以,沈明的案子,你决计是不审了?”
“不审了。”
“朕若让一个人审他一个死罪呢?”
“按律来说,沈大人虽然有罪,却也立下大功,就算活罪难逃,但也不当是死罪。”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替他伸冤。”
“朕让人办的案子,你也要让人伸冤?!”
“陛下是明君。”
顾九思这句夸赞下来,室内有了许久的沉默。
顾九思静静跪在地上,好久好久,才传来范轩无奈的声音道:“顾九思,你可知道,朕是想扶持你当丞相的。”
“微臣谢陛下厚爱。”
“未来周大人管兵马,你管天下,朕在你身上,有太多期望。”
“臣辜负陛下信任。”
“你可知自己放弃的是什么?”
“知道,”顾九思声音铿锵有力,“臣不后悔。”
“为什么?”范轩似是有些烦躁,顾九思抬起头,看着范轩,认真道,“臣以为,做人,比做官重要。”
范轩不说话了,他盯着顾九思。
好久后,他深吸一口气,终于道:“你下去吧。”
顾九思知道有了结果,他叩首,站起身,退出宫来。
他出了御书房,便回了家中,他似是十分高兴,等到了家里,看见柳玉茹在屋中算账,他冲进屋去,抱起柳玉茹来,高兴的转了一圈。
柳玉茹受惊叫出声来,忙让他放下自己,顾九思将她放到位置上,高兴道:“我们明天去看沈明吧?”
“好啊。”
柳玉茹笑起来,温和道:“进宫同陛下说了什么?”
“我同陛下说我不干了,不愿意审沈明。”
顾九思说着,便将自己同范轩的事儿同柳玉茹说道了一遍,柳玉茹静静听着,顾九思抱着她,缓缓道:“我那会儿从宫里出来,我其实不知道怎么办。在官场久了,自个儿也不自觉染了官场上的脾气,权衡利弊,自私自利。身上负担越多,越往上走,就想得越多。有时候想太多了,连自个儿怎么来的都忘了。”
“不过还好,”顾九思靠着柳玉茹,闭上眼睛,安心道,“你在,我就觉得有了路。”
柳玉茹听着,轻轻笑了,她轻抚着顾九思的头发,想了想,慢慢道:“不过也是奇怪,你说陛下是不是太急了?”
“嗯?”
“让你修黄河,又让你回来审案子,还让你主持秋闱,有点……”柳玉茹皱起眉头,顾九思笑了,直接道:“有点捧得太过了。”
柳玉茹点点头,顾九思靠着他,闭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