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多多少少或也有些不同寻常的情愫在滋生,他原是如此想的,直到被今日那一巴掌给彻底扇醒。
皇帝回想她的那番激烈痛斥,回想她眸中如灼的幽火,分明是恼恨他到极点了,若非他是当朝天子、九五至尊,区区一耳光,怕是不能叫她停手,她原来厌他至此,原来他在她心里,是那般卑劣不堪、一无是处……
皇帝知她是深爱明郎的,但也没想到她反之厌恶他到这种地步,他回想这四五个月来的亲密相处,于他如调蜜,于她大抵如上刑,可他待她种种,确实前所未有,扔烧御赐之物,他都可不追究,连被这般掌掴,他也能生忍下去,她为何眼中,连他一丁半点的好,都看不到呢?……
皇帝想,她是眼里心里都已装满了明郎,所以就再也看不到别的了……如果,如果是他先一步认识了她,在她未为人妇之前,那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
散发的苦涩味道的药汤,煎好送来,暂打断了皇帝怅惘的思绪,他亲手在她身后塞了软枕,令她坐倚着,又亲试药温,一勺勺吹舀着,送入她的口中,就像明郎摔马那次,他喂她药一样。
侍立不远处的赵东林,暗瞧着圣上右颊处的红印,忧心忡忡,这楚国夫人看着娇娇柔柔的,下手也够狠的,虽然圣上及时冷敷了被掴处,可这印子,一时半会也消不下去,这要被太后娘娘、皇后娘娘等瞧了去,那还了得?!
皇帝的心思,没放在颊边红印处,而是全然放在手中的药汤上,他慢慢喂完一碗,又令她含住了一枚入口即化的糯糖,拿帕子拭了拭她的唇,动作轻柔地令她躺下,正掖被子时,听昏睡中的她,轻轻唤了一声,“明郎……”
皇帝掖被的手顿住,鬼使神差地慢慢伏在她身前,诱哄般地轻轻道:“弘郎……”
她仍是低唤“明郎”,睡梦中亦是蹙眉不安
,手无意识地摸寻着,像是要抓住些什么,他紧握住她那只手,她终于安定下来,好似寻到了慰藉,微蹙的眉眼舒展开,沉沉睡去。
僻静的惊鸿楼内,皇帝人坐在榻边,望着榻上女子,一颗心暗自浮沉,另一边,刚从清平馆出来的冯贵妃,心里也是柔肠百结。
她在宜云轩坐了小半个时辰后,再去清平馆,御驾并不在馆中,问馆中侍从,侍从道圣驾并未来此。
冯贵妃心中猜测,要么是圣上临时有事,
改去了他处,要么是圣上故意瞒她,至于为何要瞒她这个宠妃,那多半是因为圣上其实是要去见那个,在他肩背处留下抓痕的女子。
对于这撼动她独宠地位的神秘女子,冯贵妃自是恨不得立将她纠查出来,可此事一旦暴露人前,她那令后宫艳羡不已、望尘莫及的“独宠”,也就成了笑话,冯贵妃有心暗探到那女子到底是谁,详查她与圣上的往来,她的性情来历等等,而后暗中徐徐谋之,设法令这女子正如现下被圣上悄悄宠爱一般,失宠地亦无声无息,只当从没有这个人,令圣上的心,再回转到她这里来。
但,圣上身边插不进眼目,如何暗探此事,缓步穿行在梅林间的冯贵妃,正暗思此事时,忽然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清脆声响,抬头越过重重梅枝看去,见是容华公主急急地向前走着,仲冬天气,双颊都因急走热出了红晕。
冯贵妃笑着迎上前去,“地上雪迹湿滑,公主走这么急,小心摔着。”
若换了寻常宫嫔,容华公主懒得搭理,但因冯贵妃是皇兄心尖上的人,容华公主不得不停下急行的脚步,含笑寒暄了一句,“贵妃娘娘是在此处赏梅吗?”
冯贵妃看她额头都热沁出汗了,抽出袖中帕子,边帮她擦边问道:“闲来无事,随意走走而已,公主这是要去哪儿啊?”
容华公主轻|喘着气道:“去长春宫。”
“皇后娘娘人就在宫内,丢不了,公主走路慢些,若是不小心摔了,湿了衣裳事小,要是哪儿伤着了,太后娘娘可要着急了。”
容华公主急着去长春宫,也无暇和冯贵妃多说,只笑道一声:“多谢贵妃娘娘关心”,即继续前行,急切的步伐,也没有丝毫减缓。
冯贵妃望着容华公主远去的背影,心道,若只是去见皇后,何必如此焦急,又着意鲜妍打扮,衣裳妆容无一不精,想来,叫容华公主念念不忘的武安侯,此刻应正在长春宫内。
冯贵妃如是想着,又想到了武安侯的那位夫人,都说武安侯夫妇十分恩爱,形影不离,皇后娘娘既传召武安侯,那位楚国夫人想必也在长春宫内,容华公主这一去,除了吃味儿,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真是个痴心到憨蛮的姑娘……
冯贵妃想着楚国夫人,一直悬萦在她心中的今夏紫宸宫落水一事,又浮上她的心头,楚国夫人撞她入水是真,在落水后试着救她也是真,真真假假,真心难辨,但楚国夫人是皇后娘娘那边的人,是铁一般的事实,她与她立场相悖,在那时一口咬定了她,但圣上却着意维护皇后娘娘,认定楚国夫人并非有意为之,令阖宫不许再议……
到底是三载少年夫妻,圣上心中对皇后留有余情……她该感叹,圣上长情吗……若有一日,前朝平定,圣上也看腻了她,她失去圣宠,圣上是否也能对她留有余情……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