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昭的心中, 哪怕林樾奇怪的躯体令她难以直视和偶尔产生似有若无的恐惧,他依然是很重要的人。 看到林樾痛苦无助地蜷缩在墙角,徐昭担心受怕之余, 难免有些自责恐慌。 黑水镇本就是闭塞的小镇子,镇子里没有正规的大医院,只靠着镇里的老中医看病。如今,老中医不在了,镇子里其他人被蜘蛛吓得惶惶不定,况且,徐昭也不信任他们。可她独自守着病恹恹的林樾,什么忙都做不上, 越发增加恐惧。 徐昭红了眼。 林樾蜷缩在墙角,臀后的大肚子被墙壁的夹角挤压, 胸膛只有薄薄的一层皮,和清晰可见的骨骼。苍白脸面没有半点血色,紧紧闭着眼睛, 因难言的痛苦眉头皱着。 徐昭蹲在他的面前, 想要伸手试探他的温度,却被那八条蜷缩的步足吓住,停留在距离他半米远的位置。 “你是怎么了呢?我不懂你的情况.....需要药物吗?” 恍惚间, 徐昭想起得知父母离世的消息的时候, 她也是同样的惶恐不安, 那种时刻, 偌大的天地间仿佛没有她容身的地方, 她的眼睛不能视物耳朵听不到声音。回到空寂的家中, 还没从亲人离世的消息中回神, 天真地幻想是他们和自己开的玩笑。 离别好难受。特别是这种知道再也不会见面的离别, 是无论她付出多少努力成长得多么强大,都再也到达不了也见不到的故人。从此之后,他们只存在于她的记忆中。 徐昭往前挪了两步,拢起地面的蛛丝,珍惜地握在掌心,仿佛这样就可以握住面前脆弱的仿佛将要流逝掉的生命。或许是她的担忧情绪过于浓烈,林樾睁开眼缝,虚虚地盯着她。 “怎么哭了呢?我没事的。”林樾的双臂合拢搭在步足上,盛放着瘦的仿佛能扎人的尖下巴。 徐昭又往前挪了两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生病了还是怎样,需要吃药还是食物?” 他的睫毛像小扇子似的扇动两下,眼皮微微掀开,只掀开半指的距离,眼睛宛如蒙着层水雾。 “是蜘蛛的正常反应,”身体乏力,口腔干燥,说几个字的功夫,唇瓣便干燥得起了皮。徐昭紧张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这样,早就拧开瓶盖,将瓶口对准他的嘴巴喂进去。 咕咚咕咚。林樾润湿嘴唇,虚弱地扯起唇角:“......你别担心。我不确定会持续多久。这是很正常的反应。你,你别哭啊。” 内心有阴暗的想法短暂冒出。 眼前的徐昭,因无声流泪红了眼眶,满面担忧。这种担忧是完全因他而生出来的,而不是其他的因素。这些天,和徐昭共同生活的日子,温暖快乐,可她心中装着很多其他的事情。 偶尔跟他说话的时候,会心不在焉。在那个时候产生的嫉妒和委屈,在此刻面对全然因他的变化而担忧难过的徐昭的时候,让他心中满足,甚至想——不够,还不够。 他应该欺骗徐昭。 告诉她,他不知道他的情况是怎样,要她继续担心,继续用那双朦胧泪眼长久地望着自己。 可是不行。 她很难过,那股浓烈的难过情绪,既让他欣喜,又让他心疼。 林樾努力睁开眼睛,喘口气,温柔地注视着她。蜷缩的指头动了动,想要擦去她眼下的泪珠,却碍于内心羞怯,始终没有动作。他用虚弱的声音告诉她:“......我,我是人类的时候,还没有成年,和蜘蛛结合成这副怪异恐怖的样子,大概基因被蜘蛛改变......你知道蜘蛛会蜕皮吗?” 徐昭茫然地摇头。 林樾撑着口气,仍旧温柔地看着她:“蜘蛛在成长的过程中,会经历几次蜕皮。我没想到,竟然会发生在我的身上,”自嘲地笑了笑,接着说:“......最近我觉得浑身没有力气,也吃不进食物,你别怕。这是正常的现象,大概再过几天就会蜕皮了,过程可能会很,很恶心吧......你最好别看我。” 听到他说是正常的反应,徐昭松口气。又听他会蜕皮,顿时惊讶地瞪大眼睛。她只知道蝉会脱皮,褪下的金黄外皮是很有价值的中药材。但是蜘蛛竟然也会蜕皮?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的胸膛,这里是属于人类的肢体,应该不会突然掉皮吧?不然,想想那副画面就觉得惊恐。继而慢慢地有些试探地落在林樾的下肢,八条步足,还有臀后的毛绒绒的大肚子,她平时不敢仔细观察,因此看不出有哪里不同。 徐昭:“蜕皮的过程会疼吗?” 林樾想说不疼,但他垂眼思索几秒,抬起眼睛,虚弱又充满依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那双水汪汪的眼睛仿佛会说话。他嘴里说着:“......我不清楚,大概是不疼的吧。”可他的眼睛仿佛预感到蜕皮的疼痛,盈满泪珠。 徐昭顿时心疼得如有所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安慰他:“我陪着你。” 林樾的眼睫忽闪两下:“不用,你忙自己的事情就好......这段时间我会很虚弱,你不要走太远,周围有蜘蛛......”他强撑着眼皮,话落的瞬间,听到徐昭说:“你的身体虚弱,我更不能离开。你别担心,这段时间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好开心啊。林樾最后看了徐昭一眼,疲惫深深地抓住他,枕着脑海里徐昭的容颜,睡过去。 ...... 原来林樾只是正常的蜕皮反应。徐昭担惊受怕的心情终于松懈,她抱着膝盖坐在地面,和林樾隔着半步的距离。一条布满刚毛的蜘蛛腿离着她只有大概两三个拳头。 夜晚沉沉,是该睡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