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织造府,御前。 讷尔福跪在地上,额头都是冷汗。 康熙手中拿着账册,正是九阿哥从季宏手中要来的那个。 九阿哥道:“随扈南下,买些土仪不算什么,可是就怕发生这样的事,有人借着南巡之机,仗着汗阿玛的威势敛财!” 讷尔福忙叩头道:“奴才不敢,奴才真是没想那么多,也不曾嘱咐贵明压价!” 九阿哥冷哼道:“你是没压价,可是贵明穿着三品补服,直接摆出平郡王府的名号,用的是内务府南巡的官船!” 最可恨的就是这个。 明明就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思,还好像很清白似的。 讷尔福苦笑:“侄儿没想那么多,忘了嘱咐一句了。” 十四阿哥想起昨日万宝阁之事,愤愤不平,道:“难道你们买东西之前,不打听打听价格?本钱折半给你们,你们也敢收,那跟勒索地方有什么区别?昨天在万宝阁,季家要按照进价算,九哥、九嫂都没让,高丽参就是按照市面价算的,其他的东西,也是售价的八成,就是怕亏了人家,让江南士绅看笑话!我们都如此,你怎么敢大喇喇的占便宜?” 康熙还是头一次听闻此事,也算明白为什么九阿哥想着要对方的账册。 他看着讷尔福,胸口生出闷气来。 是不是之前跟自己开口借内务府的官船,就是为了这个? 季家还不是寻常商贾,是官商人家,都这样折本孝敬,那其他商户么? 置办江南名物的,何止讷尔福一人? 康熙就冷了脸,道:“平郡王讷尔福行事湖涂,惊扰地方,即日起停了差事,待宗人府议罪;郡王长史贵明不行规谏,甚属可恶,既行锁拿,从重治罪!” 讷尔福脸色骇白,却是不敢辩,俯身叩首,领了旨意。 九阿哥吓了一跳。 这就要交宗人府议罪了? 是不是太重了? 他之前也觉得讷尔福可恶,用来“杀鸡骇猴”分量也够。 可是眼见康熙罚的狠,他又想了别的。 郡王府长史也是正三品,比苏州知府品级还高。 说不得就是阴错阳差。 真要桀骜贪财,哪里用自己出面? 直接打发拿着帖子过去,季家人也不好说什么。 瞧着那贵明年岁也不大,说不得就是为人迂了些。 九阿哥立时,道:“这其中或许真是阴差阳错……” 康熙蹙眉,看着九阿哥。 这告状的也是他,求情的也是他,这样反复做什么? 不想得罪宗室王爷? 那之前赶过来做什么? 不仅康熙诧异,连带着地上跪着的讷尔福与旁边站着的十四阿哥都迷湖。 九阿哥道:“儿子就是方才心里算了一笔账,那六十块石头就算是价值不菲,它也是石头,售价再高,成本价在那里,就算是减半,也就一千多两银子的便宜。贵明是正三品,这样身份过去,要是为了压价,那也太寒碜了,讷尔福这边,怕是也想不到这个,应该就是湖涂,没想那么多……” 他仔细的分析了一番道:“在京城采买东西,跟江南不一样。京城各家做买卖就是做买卖,遇到亲朋故旧,旗主人家,也就是打个折,也没听说畏惧这个畏惧那个就赔本卖的。” “昨天在万宝阁,要不是儿子福晋先问了售价,怕是那边也不敢会账,后头即便肯收钱了,也只同意进价,不敢加钱,可是这开店做生意,进价可不是本钱,这铺子、人口、损耗都是抛费,儿子福晋觉得不妥当,讨要了账册,看了售价,叫人按八成结算。” “季家人谨慎,儿子寻思着,贵明即便打听了湖石价格,可能也没有想别的,只当季家少算了利,这外行人也不知道利润多少……” 十四阿哥在旁边不干了,道:“那九哥这样说,贵明也不算错了?” 那折腾一回做什么? 白得罪一个宗室王爷? 就算辈分低,可是王爷帽子实打实! 九阿哥道:“行事不谨慎是有的。” 讷尔福看着九阿哥,简直是感激涕零。 能为郡王长史的,不是亲戚,就是心腹,贵明自然也不例外。 康熙没好气的看着九阿哥,这会儿会讲道理了? 他看了眼讷尔福,原也没打算重罚。 真要说起来,年后收了平郡王府的园子,只赏了新地皮下去,旁的还没有赏。 这回又是为了修新王园,也算是情有可原。 可是九阿哥行事,他有些看不懂了。 金口玉言,不是儿戏。 他先头要发话处置贵明,讷尔福都没说什么。 要说九阿哥是全然出自公心,才会为贵明说情,那他还真不敢信。 康熙就看着讷尔福道:“年初你献园有功,朕原想要找机会赏你,如此功过相抵;贵明行事不老成,降两级原职听用。” 讷尔福叩首,哽咽道:“奴才谢皇上宽宏!” 康熙摆摆手,道:“行了,跪安吧,查清楚之前是不是还有别的纰漏,不要让江南百姓笑话宗室贪婪粗鄙!” “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