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低谷,啥啥都不如意。就拿代销店来说,前两年到了这个时候,天天就没别的事,整天只顾着去各个公社批发进货,一到晚上就咔咔地数钱。现在呢,店里就寥寥几个人来买点油盐酱醋的,其他生意全给孙未举家的抢去了。
“狗几把日的孙未举!”晚饭桌上,郑成喜骂了起来,“非找工商查他个比养的不行!”
“查啥?”罗才花一翻白眼,“他反过来就不能找工商来查俺们?”
“还管那些?反正不能让他好过了!”
“甭只顾着发牢骚,想办法让代销店的生意好起来才是。”郑建国啃着大饼,说得饼渣子乱飞,“把俺家的店砸喽,重新建一个更大的,再把人都给吸引过来!”
“没个好地段守着,建得再好有啥用?白浪费钱!”罗才花摇摇头。
“那就到孙未举家的店旁边建!”郑成喜赌气道,“跟他抢生意!”
“也不看看你的身份!”罗才花对郑成喜是没好口气的,“一个大队书记,干那种事,让不让人说嫌话?”
“嗌,那可不一定。”郑建国对罗才花道,“咱们又不偷不抢的,公平竞争怕个啥?你到各个公社去看看,好多店面都是紧靠着的,没啥不可以的呀!”
郑成喜听了,不断点着头,“还真是可行呢。”
罗才花也觉得有点道理,“也是哦,各干各的不捣鼓,孙未举的家底子薄,他应该拼不过咱们的。”
意见就快要达成一致的时候,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郑书记,不好啦!你家代销店起火了!”
代销店起火,这可不得了,小钱箱子里的零碎现金不说,那些货底儿可值不少钱呢!
“走啊!”郑成喜把饭碗一撂就窜了出去,“都他娘的给俺救火去!”
罗才花的肥胖身子,此时也变得异常灵活,“嗖”地一下就跨到了门外,来到院中提了桶水就跑。
郑建国也慌了,颠巴两腿,拖着把铁叉也去了。就连郑金桦也端着盆水,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直跑。
有点虚惊,着火的不是代销店,是他家紧靠后头堆的一个草垛。但是也很惊险,如果草垛的火救得不及时,最后代销店肯定也要遭殃。
火场一片忙活,参与救火的庄邻们叫喊声一阵接一阵。
此时,张本民悠闲地出现在了郑成喜家门口,他从容地走进灶屋,拐进侧间,用准备好的钩子,在床底下划拉了起来。
很快,张本民的脸色变了,因为钩子除了碰到床腿、勾出几双破鞋头子外,就没有触碰到其他东西。
他娘的,郑成喜的钱匣子小金库,竟然转移了!
事出意外,令张本民有点措手不及,关键问题是,掏不到郑成喜的小金库,那薛金枝的钱可没法还呐。不过这个时候没法多想,毕竟此地不宜久留,他赶紧撤了出来。
不远处,火光晃动着,映亮了一大块天空,救火还在继续。
到底是人多好干活,又过了没多会,火势被控制,大家伙一看越发勇猛,又一阵忙活,最终把火给扑灭了。
张本民悄悄靠近了郑成喜家的代销店,看他是不是已吓出一腚黄屎。
冷冽的空气中,到处弥散着烟气和水浸过的草灰味儿。
罗才花又气又慌,抹着眼泪感谢大家伙帮忙,然后就恶狠狠地骂起来,说是有人放火,想谋财害命。
郑金桦哭得最厉害,寒风夹杂着丝缕烟霭,裹挟着她单薄抖动着的身体,看上去很是可怜。郑建国在边上不断地唉声叹气,像条被围观的落水狗。
郑成喜走到郑金桦身旁,摸着她的头,安慰着安慰着,竟也抹起了眼泪。
这场面,这家人,真他娘的是一片愁云惨雾。
悲惨引怜悯。
有人帮他们宽着心,说大过年的,哭啥,也没啥大损失,就一个小草垛而已。
远传,忽然传来一阵飘忽的欢笑声,“爹呀,过年好,看烟花啊!”
孙玉香来了,举着小孩子玩的花芯子,在大街疯疯癫癫地小跑着,很开心。
看着眼前的一切,张本民低下头来,自问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默默退走。
回到家中的张本民,伫立在小院,抬头,仰望夜空。
繁星一点点,思绪百千缕。
这个站在一九八三年年头上的孩子,又回到了七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