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时候,粮商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妇人掬了把袋子里的粮,赵家为人憨厚,粮里没有掺和泥沙,糠也少得很,这点很难不让人满意,走之前,她偷偷提醒梨花,“我看好多客人走得不甘心,小心他们报复。”
“我知道的。”
妇人一家离去后,梨花掩上门,顺势燃了一根烛火。
刘二弯腰抓地上的麻袋,问梨花,“咱们何时去盐铺?”
“等一会儿。”
门窗一关,屋里黑漆漆的,刘二没注意,面前忽然多了件粗麻布衣,挂在梨花手臂上的。
“刘二叔,换件衣服咱再出门。”
关门时,她看到街边站着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像阿婶说的,有些客人没买到粮,肯定会伺机报复,换身衣服最为妥当。
刘二没想那么多,左右梨花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片刻后,一大一小从后院的院门溜了出去。
盐铺子离得不远,街上有许多挎着篮子的人,梨花换了身打补丁的衣服,头发拨得乱糟糟的,乍眼一瞧,跟乞丐没什么区别。
因此并未引起旁人的注意。
“你们说赵记库房还有多少粮食?”
“肯定不少,否则不敢卖这么多,你们看张记粮铺就知道了,存粮不多,两个时辰就关门了。”
“可张地主的田地更多...”
粮铺背后的东家基本都是地主,论家产田地,赵家是最弱的。
“但赵家有盐铺啊,二东家采购盐铺时会到处采购粮食...”
“话说好长时间没看到赵记二当家了...”
“说是外出购粮去乐。”
街边,几个汉子蹲在墙角议论纷纷,梨花低头经过,面上波澜不惊。
刘二朝几人瞅了眼,沉默不言的跟在梨花后头,待离那些人远了才说,“三娘子,他们想抢铺子...”
“嗯。”
“铺子的粮岂不便宜了他们?”
刘二不解,与其遭人抢,不如卖成钱留着。
梨花左右瞅了眼,见四下无人,小声道,“你猜我为什么要留些粮在铺子里?”
刘二想了想,摇头。
“咱们家是粮商,衙门勒令咱们必须开门迎客,可咱们若是没粮了呢?”
刘二恍然大悟,细想又觉得不对,衙门要求粮铺营业的前提是粮铺子得有粮,粮铺没粮还卖什么?
梨花不妨与他说得通透些,“衙门不在意粮铺的难处...”
在衙门眼里,粮铺正常经营就能稳住民心,哪儿会管粮铺是否有存粮,譬如张记,粮食再少也得开门。
她道,“这些人半夜进铺子就能知道铺子的情况,传开的话,对咱来说是好事。”
虽说要走了,可总得留个后路,真要遇到意外走不了,也能有个说辞应付衙门。
盐铺的门遭人撞开了,里面遭人抢劫一空,连屋顶坠下来的碎瓦都被人拿走了,刘二一瞧,双眼瞪得老大,“三娘子...”
门被人拆了,站在门口往里一瞧,满是月色。
梨花倒是想得开,“咱们去里边坐一晚就行。”
“有人来怎么办?”
“不是有镰刀吗?”
梨花留了两把镰刀,正好一人一把。
她走进屋,抬头望了眼缺瓦的屋顶,“幸好不是雨天。”
“......”
刘二很难有如此豁达的心境,这么清贫的屋,实属罕见,他取下腰间绑着的衣,擦了块干净的地出来,“三娘子,坐这边吧。”
梨花坐去角落,问他饿不饿。
“不饿。”刘二靠墙坐在她身侧,脚边是衣服里抖落的粮,“回来时,老太太给我塞了两块菽渣饼。”
他抽开竹筒的木塞,扬起竹筒尾,菽渣饼从里滑了出来,“三娘子,你吃吧。”
“我不饿。”
自打生病后,她食欲就减退了,很多时候嘴馋,真吃却吃不了多少。
刘二把菽渣饼放回去,望着月色寂静的街,面露忧思,“不知赵大郎他们何时回来。”
“明天就该有消息了,刘二叔,你们出城可有遇到什么事?”
刘二抱住膝,回想道,“没什么特别的事,真要说的话,城里死的人多,好几家出城安葬亲人的。”
“哦?”
“有两家人没来得及备棺材,死人装在背篓里捎出城的,臭得官差捏鼻子骂人呢...”刘二不禁感慨,“看那家人也是体面人家,若不是发生旱灾,不至于连口棺材都来不及置办。”
梨花愈发奇怪。
城里有护城河,旱灾以来,护城河水位下降,但没有干涸,城里的有钱人家不缺粮,怎么会突然死人。
刘二想到一车背篓的死人,脸上浮起悲戚,“三娘子,城里的物价涨得太凶了,那样富庶的人家竟也舍不得给死人穿件像样的寿衣。”
赶车送葬的人绫罗绸缎,背篓里的死人衣衫却磕碜得很。
梨花蹙起眉。
大户人家最重丧嫁,像老太太,很多年前就找人打了副重棺,世人眼里,棺材越重,寓意越好,整个近溪村,只有老太太是重棺,而其他人的棺又薄又轻,材料